第116章夜聊

“陈进?!”

丛明晨大惊,不亚于刚刚得知没有那么个关键证据时的反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陈进这个人,怎么说呢?不光是她没看上过,就连师父那么有经验的人,也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他约莫等于是个死人啊!怎么会知道这种惊天的秘密?还又告诉给冯眠?他不是冯耀阳的人吗?

问题太多,嘴巴却只有一张,因此啰里啰嗦了好一阵,才把问题都问出来。并且随时还有新冒出来的,且冒且添加。

好在冯眠颇耐心,等了她一阵,确认她想听了、能听了,才开口道:“他跟了冯耀阳很久,很多事情都知道。可冯耀阳却只把他当成会开车的机器人,眼里从来没有过他。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陈进拿不出证据,所以从来不防范。”

丛明晨点头道:“没有证据也可以当人证,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行。”

然后又看着冯眠说:“看来赵波澜不应该绑你,而应该去找陈进。当然能不能问出来就看他的本事了。”

想到陈进木讷的样子,和赵波澜对上他时必然会有的焦头烂额,她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可随即又想起陈进的身份,转而担心道:“冯耀阳会不会对他下手?完了,我得告诉我师父!”

下意识摸手机,没摸到,才忆起来前的事,一拍大腿,恨恨道:“可恶的王挺,把我手机都搞丢了,这还怎么通风报信?简直坑死我了!可恶!可恶死了!”

又下决心道:“既然没有赵波澜要的东西,就不能指望他会主动放人,所以我们得自己想办法逃走。”

然后想起冯眠之前一直盯着天窗,马上抬头看去,却听她道:“打不开的。”

于是扭头看去,心里丈量着,以冯眠的身高,就算站在床上也只能勉强够到天窗,要打开是不容易。更何况她那么瘦,本身也没什么力气。可自己就不一样了,比她高,比她壮,比她有力气,还是要好好试一试。

说动就动,

可没成功。天窗像是被焊死了,纹丝都推不动。

冯眠说没有用。可丛明晨不死心,想着天窗既然是玻璃造的,雨打上去声音又那么大,隔音如此差,大概不会太厚,于是就想砸烂它。屋里寻了一圈,只有冯眠的轮椅可用。她把冯眠请到最远的墙角,自己拎着轮椅上床,然后把被子顶在头上做防护,举起轮椅便往上砸。

快挨到时忽又停住,回头叮嘱冯眠:“你可站得远远的,把脸遮好,别被玻璃渣子溅到。”

看她仔细躲好,才终于又抡起轮椅,狠狠往上砸去,只听“嘣”的一声闷响,那玻璃竟然没碎!

甚至连一丝裂纹也没有!

恨得她怒道:“这谁造的玻璃?杀人啊这是要!”

又试了几下,到底没成。

最后不得已放弃,望着天窗上滑出过的水痕,不甘心道:“可能是下雨的原因,等雨停了再试一次。”

过了一会儿,又指着天窗说:“你听这声音是不是很大,隔音这么差,怎么可能砸不碎呢?要不我们喊救命?”

但也被冯眠否了。她说她已经听了好几天,外面没有人声,也没有车声或者空调声。除了赵波澜他们来时弄出的声音,和早晨以及夜晚的鸟叫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他们来是有车声吗?”

“偶尔。”

“那么他们也住在这!至少附近!”

“我想是的。”

“没事,”丛明晨极乐观地安慰冯眠——更主要是提高自己的自信心——道,“有你的脑袋再加我的力气,”完全记不得刚才砸玻璃失败似的学赵波澜亮起肱二头肌,振奋道,“咱们保准能出去!再不济,还有我们罗队呢!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他,我们队里的精英可都在他手底下呢!”

冯眠没忍打击她,但到底学不来她的盲目乐观,看天已沮,自己爬上床睡觉去了。

在她不愿称作经验的经验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养足体力。因为就算赵波澜再怎么有人性,或者这间阁楼比唐宫那间地下室条件再怎么好,她始终忘不掉:自己正被禁锢。短短五个月里连续两次遭人绑架,这运气……

上次她捱了一个月,几次濒临死亡,完全是靠一己之力重见天日活下来的。那一个月,她不是没有绝望过,但因为支撑她的那个目标太重要,信念太强大,所以她才能挺过来。而现在那目标没改,信念也还在,况又有一个警察陪着她,无论如何,她不相信自己会败。

比起这些,她反而更担心陈进。

她怕冯耀阳回过神来,她怕他看透她。

她知道自己聪明,但正因聪明,才知道冯耀阳不笨。那个人,绝对不是能轻易玩弄的角色。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指望的不是丛明晨也不是她的队长,而是医院精神科里蒙昧无知的骆南——那个傻子骆南。因为只有他的蒙昧无知才是她的屏障,冯耀阳突破不了他,从他那里得不来真相,她才能安全。所以骆南是她此刻唯一的指望。幸好他是个傻子。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世上能用来对付聪明人的,除了更聪明的人,还有就是傻子了。而且最好是……傻到连亲娘都不认识的那种,就像骆南。

就像骆南。

听到冯眠的呼吸声平稳地传过来,丛明晨更觉难熬。她实在没在这么安静的夜里睡过觉,连电流的声音都没有,实在太难熬了。尤其还不知道明天会面对什么,队里知不知道她也被王挺绑了,能不能找到她们,什么时候来……

这些问题都在煎熬她。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平常绝对不会注意到的事——如厕。

尽管从被王挺揪上车后她就没再喝过水,可膀胱还是很不给面子地充盈起来。即便现在不急,但她还是担心,并且深觉自己绝对撑不到第二天赵波澜或者王挺来。

这可太尴尬了。

而且,相当不科学的,尿意积攒的同时,她还开始口渴。可能是之前说了太多话,夜深人静的时候,喉咙焦灼得厉害,就好像被夜放大了很多倍。

其实门后就有两瓶矿泉水,可她不敢喝,原因嘛,自是不言而喻。

只是,又不敢喝水又怕上厕所又睡不着觉,这可真是太煎熬了,远比上次新区分局的那二十四小时更煎熬,简直度秒入年。

直到外头传来夜鸟的叫声,她几乎是瞬间就听到并辨了出来:夜枭!

夜枭就是猫头鹰。这是上次他们去小马村抓人,前辈告诉她的,所以这里就是——

“小马村!”

“冯眠!”她暴力推醒冯眠,惊喜道,“我们在小马村!我们绝对在小马村!这里就是这么诡异,没有人声,连狗也不叫!这里绝对就是小马村!”

冯眠其实没睡——她的睡眠极差,自己一个人尚且极难入睡;旁边躺一个人,更是想睡也睡不着。

听到丛明晨近乎欢呼雀跃的声音,她直接泼她冷水:“人烟稀少的地方都差不多,未必就是什么小马村。”

“不不不,不一样!”

丛明晨坚定地说:“小马村不只是人烟稀少,它是诡异,这里的氛围我能感觉到。别的不说,就算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但凡有人都养狗,可你听到这里有狗叫吗?没有!小马村没有狗叫,这里只有疯狗!”

“可是,”她随即又自我怀疑道,“他们说小马村没有发现啊……”

冯眠不说话,也没问“他们”是谁,她大概能猜到几分。

只听丛明晨自己念叨了几句,忽又高亢道:“他们说的也未必对!总之等明天赵波澜再来,我得试探一下。等知道自己在哪,心里就不会这么慌了。”

“嗯。”冯眠很浅地和了一声。

丛明晨立即转向她道:“以前罗丽说你会察言观色,那明天我问这里是不是小马村的时候,你能不能通过他们的表情或者反应看出真相?”

冯眠并不被这种恭维或者期待绑架,实事求是地说:“大概可以。”

丛明晨却自行帮她放大,提前庆祝似的说道:“那就是可以!”

然后便像已经确定是小马村了一样,吐槽起王挺来:“这家伙还真是没创意,回回都往小马村躲!不知道这里埋着什么金山银山,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身犯险?莫不是真信了那句老话,当真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了?这可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然后便向冯眠说起她前几次来的经历,还说此地诡异,每回不是撞车就是撞屎!有一回还就着炸弹跟赵波澜聊了好久,要不是帅气小哥哥雷满英雄救美,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王挺家老宅院的花肥了。

然后说起王挺家老宅那棵木芙蓉。之后为避手骨,又急转弯到雷满,说长这么大,只有她看不上别人的份,还没被人看不上过呢!

这期间,冯眠一句话也没说。

她以前就知道丛明晨话多,可再怎么知道,亲身感受还是不一样。从对方喋喋不休的分享中,她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她的人生,就是那种,打从出生第一天起就满是阳光和爱的人生。

以前,她以为自己会羡慕甚至嫉妒这种人,就像之前对陈棠棠。可现在听到丛明晨这么说,她却并没有那种心情。她只是单纯觉得能像她那样生活是很好。

可是特别诡异地,她觉得能遇见冯耀阳这样的人也挺好。

要知道,她以前可一直希望他从来没存在过,或者自己根本就没有出生。

偏这一刻,听丛明晨讲她自小阳光雨露的生活的这一刻,冯眠突然心生感激。感激有个冯耀阳,能让她释放所有黑暗,那些他给她的,她可以痛痛快快地还回去。

这本身,就是一件特别过瘾的事啊。

如果人生只给她这一个选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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