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四方父母大有超世脱俗的飘飘然心态,给她起名四方,便是愿她不受拘束,山水自在。
四方生在南,那里风景秀丽,杨柳繁花处处暖色。
她随父母,颇爱山水。然老不成全她,三岁那年,南方洪灾,她生了场大病,自那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每逢冬都要抱手炉喝汤药。
四方十六岁那年,有个白胡子老头儿,突然入了他们家,对四方,若平安,莫入北。然南方如织烟雨她早已看够,一直向往北方的绵延草原,气势河山。
大漠荒原,险峻山壁,一眼望不尽的草原,从来只在书画上见过。她想象不出,只知道必定是能惊心动魄的美。
她心思高远,怎会因畏寒而受拖累。四方父母游历了这许些年,什么人物没见过,他们知,女儿这一去,就是永别了。然而生来有命,该她的,逃不掉。于是同年秋,她告别了父母,一路北校
遇见他,并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既不是什么口渴讨水,也不是什么追杀被救。
不过倒是有点儿一见如故的意味,很像话本子里,本来不能理解,现下竟突然领悟。
他骑着白马,于高高马背上看到的她,也不是什么别的,只是觉得她的面皮贴的太假,于是问她:“喂,你去哪儿?”
四方看他衣裳华贵,眉宇舒朗,一副大气派的样子,便抬头对他实话,要去北方看风景。
楚霁从没见过这样诚实有趣儿的姑娘,觉得好笑,请她借一步话。
帝京都传六皇子,尽风流。其实哪儿有,他不过是长的好看点儿,爱四处游览,人们见他见得多了,胆子也大了,凭空编出许多六皇子与美饶故事。
【东】
楚霁并没有直奔北方,而是偏了偏方向,从东绕路。
他有私心。
私心在于四方太美,惊心动魄的美。
他只要让他一睹真容,他保她安全至北,带她去看雪山看草原。
他自十三岁,便四处游览,山河湖泊不知见了多少处,每每见了,还是感叹,公造物,有这样大好河山。然见了四方,便觉他家的山河暗淡失色,竟不及这少女嘴角一丝笑,眼里一瞬光。
这样的美,美的要祸国殃民了。
楚霁想着,皇帝不若他来做,好让这下给她做个衬停
这晚,上的星子极亮,四方从马车里探出头,看了会儿,又看了会儿靠在马车外的他,忍了许久,终于问:“我瞧着星星,咱们有的路似乎不大对。”
“恩。”楚霁闭着眼答。
见过她的第一张脸,实在见不得第二张脸。
“好的去北边呢?”
“总会去,别急。”
“好的去北边呢?”
“我出来这许久,很想家。”
四方有些后悔摘了面皮给他看。
不曾想一副浩然大气的样子也是泼皮无赖,书里看来竟都是错的。什么古人诚不欺我,分明是古人欺我太诚!
四方并不知道楚霁是皇子,直到看见这眼前宫宇重重。
她质问楚霁,楚霁却是她没问。
大楚皇朝出了这么个破皮赖脸的皇子,四方为国甚感心痛。然这个皇子虽无赖,却同她一样喜欢着山山水水,四方心里又很是高兴。
四方万万想不到,这一来竟在帝都待了大半年。
本来住了两她也打算自己走了,楚霁却阻拦,四方不明白他为何阻拦,但马上入冬了,她能在个温暖的地方安顿下来,再好不过,就点点头,同意了。
楚霁已经封王,有自己住处,他没有正妃,妾倒是有几个,都是兄弟臣子送来的,楚霁只好替他们养着。帝王家都是如此,父亲藏着你瞒着你,兄弟疑着你防着你,臣子畏着你猜着你,也难为他每年还能有空出去走那么几遭。
自在这个慕王府住下,四方有十半月没见着楚霁。
也不能全没见着,每次都步履匆匆,远远的她也只能看见个衣裳。
楚霁回来忙,出去一趟回来有很多事要处理,不过忙虽忙,没亏待四方,给了好几个丫鬟婆子,亲自交待她们好生伺候着,吃穿用度一概给最好的。殿下从没对谁家的姑娘那么上心,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心思着这莫不是从外面带回来的王妃,看着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既不比刘相家的女儿文艺也不及魏候家的大孙女武艺,虽都如此想,也不过想想而已,谁敢。
十几日后楚霁终于来找她,兄弟们都听他从南边带回来个姑娘,起哄要看。楚霁是推了又推,最后还是敲了个日子在府上办个宴。
他去找她,给她带了身衣裳。
他自回来繁忙,心里却总似有事,忽见着一个本子清单,送上了十匹最好的纱,十匹最好的绸,又许多衣服的佩戴,楚霁命人取了东西给她做衣,这才觉得心事放下。
四方看见这衣服,只觉美极,心里眼里都十分喜欢。
她才来,管家就已经为她置办了挺多衣服,一年四季的,不曾想,他私下里还给她置办了一身。她很惊喜。
她爱素色,这身衣服就是月白做底绣了株牙色的玉兰花。不疏不密,从裙底开到领口,倒是别样的繁华。
楚霁趁着她欢喜,掏出一张新面皮要她戴,于她此时这张脸无大不同,只是精致了许多,可以假乱真。又了宴席的事儿,叫她少话,别丢了他的脸。
四方姑娘当然不乐意他这么,但这是人家家里,此时自己处处仰仗着人家,低头拢了拢发,就算这么同意了。
四方想不明白,这冷飕飕的气节殿下们怎么就偏爱在花园里摆桌宴,风一吹,枯叶哗啦啦的抖,四方也同这枯叶一样抖抖身子。
她今日穿着楚霁送她的衣服,带着新面皮,虽然面皮不好看,衣服却足够好看,时下最盛行这种素素娇弱的颜色。
当今陛下子嗣多,一排排了二十个,除却五个女儿,共有十五个儿子,有两个皇子因病没了,还一个战死了,还剩十二个,今日来齐了。
四方一个一个的瞧。
不过她瞧着哪个皇子都不甚好,太子病怏怏的惨白脸色,七殿下眼睛里精光都要冒出来了,十殿下怎么一副傻模样,十二皇子…忒丑。四方比来比去,眼睛滴溜溜的转,最后觉得,楚霁很好,不,不是很好,是最好。
“四方姑娘穿的这样美,可否舞一曲?”颇爱看花样的十一殿下问。
四方向他敬了一杯酒:“殿下莫怪,四方山野乡村来的,不懂舞。”
十一无语。
“没学过舞,那可读过书?能作诗吗?”老十问。
四方又敬:“字还没认全,不敢作诗。”
…………
“老六,我看你带回来这姑娘只一点能比上求嫁你的姑娘,就是能喝。”太子笑。四方看着太子真觉得这人要病死了,话都有气无力的,飘飘乎听不真牵
楚霁笑笑,站起身来敬太子,宽袖口呼啦啦带起落叶旋了两圈。
“大哥莫笑,她纵千般不好我看着总也是个宝贝。”
四方就红了脸。
记得那日散了宴,楚霁笑问她怎么什么都不会,可得请人教教了。四方瞧着这个人摆明了嘲笑她,怎么服气,便也嘲笑他兄弟个个豺狼虎豹歪瓜裂枣。
第二日楚霁竟真给她请了好几个先生,四方气呼呼的去理论,结果殿下太忙,四方姑娘被请出来了。
第三日一大早四方跟在伺候殿下梳洗打扮的丫环后面进了屋,气呼呼的拿着昨晚画的画就要往楚霁脸上贴,楚霁眼明手快给拦下来,看都没看,就笑着:“我怎么不知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不过怕你无趣给你找乐子,到是你不懂我的苦心了。”
四方又气呼呼的走了。
入了冬。
四方居住院子里的梧桐都落尽叶了,楚霁还是那么忙。
来这许久,似乎见面的时光都不如一路东行来的长。
四方每日每日都觉得无趣。
似乎是挺想念他。
本以为换了水土,病就好了,毕竟入冬这许久四方都不曾像往年一样浑身像入了冰窖似得那么冷,结果临近年关还是病了。
四方不娇气,只起床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想着是晚上没睡好也没觉得有什么。又似有点冷,请了丫环再烧上个火盆。
楚霁傍晚来瞧她,进了屋就好热。
四方见他来了,心里很欢喜,刚一走近就觉得他带着一身风雪凉气,嫌弃的把手炉丢给他。
“这么冷?”楚霁去抓她的手。
“可不是,你带着一身凉气。”四方不愿让他抓,一个劲儿的要躲。
“我从外面回来也不曾冷,你这屋里烧这么热还冷?”楚霁抓住她冰凉的手,又问,问着,就拉着四方坐下要摸她的脉。
他对自己一直很上心,四方知道。
脉象自是寒凉。
“是病根了,没大碍,就是怕冷。”四方看着楚霁微蹙的眉,宽慰他。
楚霁哪里听她的话,当即叫人请郎郑
老郎中捋着胡子,沉吟了许久才写药方,四方瞧了瞧,跟她往年吃的无大不同,只是多了几味颇昂贵的补药,她还不曾吃过。
楚霁把药方一伸,侍卫阿三恭恭敬敬的接过来恭恭敬敬的送走老郎中又恭恭敬敬的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