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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镜中最后一幕是长夜无声,仿佛他没有来过,什么都没有。仿佛世事无常,但一切还来得及,一切都还不要紧。

她无知无觉,而身边沧海桑田已过。

梅树下他与她调笑:“你身上的香太好闻……我从没有闻过。”而那时他已猜到性命攸关之秘,可她差点害了他。

雨夜中他:“现在你已知道镜城的秘密,若是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想必已万念俱灰。而他仍顾着她的喜怒哀乐,不愿让她寂寞。

在百里砂手下他救出她,告诉她心上之人无所谓身份,告诉她想娶她。其实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不想拖累她,却未能敌过自己的爱。

那日鸢尾花窗,他终于不再强颜欢笑,可她毫无察觉。鸢尾花期极短,却开在了一年最好的时候。他的生命亦短,她却是他最好的时候。

“……若你愿入镜界手植娑婆诃,那孤以至高无上的巫者身份迎你。你所有的身后事,孤都会照料好。”

大殿空旷,他的话音回荡叠加,木流锦凝神听了听,好像是没有听清,又好像是根本没有听。

“我答应。”她轻声。

许是拖了太久,只是一夜那人便料理好她继位巫者的诸多事宜。本来不应该这么仓促,但她原本就不在乎浮名。

走向镜界时她心静如水,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那些事情从前她无暇去想,而想通原也不是难事。

她想,他在暗夜中走过这段路,是用着怎样的心情?夜中他大抵看不见路边风景独胜,但不要紧,他还有很多的时间,行于世间万水千山,慢慢赏看这烟雨红尘。

原来镜界星光,真抵不上他半分眉眼璀璨。看过那样的景色,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踏入镜界,如踏入一段尘封的诅咒。

蓦然身边擦过缭软暗香,她没有回头。而那个少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瞳孔张大,手中一束娑婆诃散落一地。

少年惊慌的回头,只见浩浩荡荡的仪仗中她华贵背影渐渐隐去,仿佛她一直是那样的姿态,行于世间边缘,没有被任何东西所牵绊,没有任何挂念。

他几乎要追过去,想问她一句为什么。他耗费半身精血催出一束娑婆诃,他还没有交给她,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肩头被轻轻一按。那人墨蓝眼眸如纷飞冻雪,让江赋的心顿时冷下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若想看,就看着。”

他凄苦一笑,反问:“我若不想看呢?”

“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镜界尚透明。界外是绿意葱笼,而一界之隔是寸草不生的荒土,木流锦的赤白足尖踏上那片土地,一路行去,裙下扫出细微痕迹。

蓦然赤色耀眼,她走过的地方竟生出丛丛娑婆诃,以绝对臣服的姿态怒放在她脚下。那样烂漫那样璀璨的颜色,如生命中仅剩下的东西,一把火要焚的干干净净。

她走入那一片火海中,镜界闭合漫星影如水波,尔后渐渐消散。

他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管不鼓向她奔去。隔着镜界,她终于回过身来,可爱的眨了眨眼。他读懂她的唇语:“如果我不能再陪你,你千万记得恨我。千万要记得,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爱上别人,好好生活。现在,我去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

我去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他能做到的,她也能。原来,他从未等待过她。

“城主没有人能进来,看来他低估了你。”

“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一刻。”叶忍冬环顾四周:“你把娑婆诃花照鼓很好。”

“你该兑现你的承诺。”

“可是恨我?”

“我这个样子,恨你有用么?你给流年用了那么多年的药,他病的那么重,该恨你的,是他。”

木流锦挑起眼角笑了笑:“你该庆幸,若非我现在是这般光景,那我会对你如何,都未可知。”

结界一片新阳烈云,脚边娑婆诃绵延十里,一望无际。叶忍冬转身对着那个花间的女子,真心实意的:“对不起。”

她懒洋洋的挑眉:“滚。”

于是叶忍冬就滚了。

然第二日,她就带了个人进来。

木流锦看见他,着实的怔了一怔:“流年?”

木流年垂了眼,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太自信,而我太无知。”

“我这么自信,就是为了让你无知。”

木流年别过头,艰涩的:“他死了。”

木流锦没有反应过来:“谁?”

“江赋,他死了。”

木流锦沉默了一会儿,应道:“哦。真是可惜。”

“你想不想知道……”

她打断他:“我有点累了,你回去吧,大不了明再来看我。镜界入夜挺冷的,别冻着你。”

送走诸客,她启出一年前埋下的洞庭春色。开封的那一刻香气弥漫,她想,不愧是他最喜欢的酒,他喜欢似乎都是最好的。

她却不是他的最好。

委实她已很少想起他,因为少,所以一旦想起来就止不住。流年他死了,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他来,或许这才是归宿。

人已去,旧事却在。

她喝一杯酒,从头回忆。

似是他眉目翩然而至,润如洞庭一场雨过青。她醉笑着覆上那张眉眼:“如果微雪梅苑,你碰到的不是我,那该多好。”

他似乎握住她的手,低声了什么。她咯咯笑了起来:“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她卡了一下,似是想不起来:“你还记得下一句是什么么?”

是了,我想起来了。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她忽然认真起来:“其实我不喜欢悼亡,真的不喜欢。悼亡只是给活人看的,人死了就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与其悼亡,未若黄泉路上你待我一程。没了尘世纠葛,举头神明,是否你我就能互相依偎,化骨化灰都能在一起呢?我已不敢奢望,但唯有此愿,是我平生所求,心心念念想要你许我。”

她笑起来:“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案。”

有人能阻止我们相爱,却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死去。

你,对不对?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你闭眼时,我将抚平眉间心上一世的忧伤。从此爱恨都惘,地老荒。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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