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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木流锦是三年前的开春来到这里的,而今已经临秋。杜牧写扬州璀璨,二十四桥下玉人荼靡软香,繁华斑斓。而她看着镜城的秋景,想起的却也是这首诗。

这座城池华美到不见岁月变迁。

身后少年倚在门框上,苍白的咳了咳。他们本就生的极像,在他脸上看见嘲讽就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样冷丽的容色。

“走了,就别再回来。”

她幕藜下的眉目弯了弯。

“好啊。除非你死,否则我不会回来。”

身后是那少年翻覆地的呛咳,而她恍若未闻,径直离开。

三年前是一个雨夜。电闪雷鸣的荒庙中那人:“我不是在帮你,只希望你知道一切之后,不要恨我。”

她想,其实没有恨不恨的,各取所需而已。就像木流年现在恨着她,而恨着恨着,也就淡了。

【二】

秋色来势汹汹。从盘在悬崖上的回廊望下去,可见三千枫火盘折腾旋,引燃了整座山。

她收回视线,满了一杯酒。

那人顺着看下去,轻轻叹道:“这颜色,真像娑婆诃。”

娑婆诃。

她的心悄然漏跳一拍。

然那人已转过头,墨蓝色的眸底一片冰华:“从刚才到现在你都一言未发,这很好,孤不喜欢多嘴的人。”

他的目光滑到她膝上的销金兽:“那么现在,给孤看看你的本事。”

“你想要什么?”

“孤知道你是兰陵人,那就给孤,调一味终夜平生吧。”

隐有风。红木回廊上的银铃荡出空灵回音,木流锦眼中亦泛起澜澜涟漪。

“如你所愿。”

濯盅,取香,罗研,合重。最后她祭出鎏金兽炉,将制得的香轻轻抖入,点燃兽足。一廊篆香缭绕。

那拳淡赞了句:“虽是无情,却是好香。”

淡到她都听不出其间的锋芒。

木流锦唇角勾了勾,黑纱藏了一双眼:“不要再话了,你只需要安静等着,或走或留。你可知道,你每多一句话,我就多厌恶你一分。”

那人墨蓝目光顿了一瞬,转出杯中琥珀光华粼粼,依旧漫不经心:“当真是她带来的人,和她是一样招人烦的个性。孤念你不易还不想下杀手,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她仍是笑意盈盈:“是谁在张狂,谁在放肆?谁有这个胆子无视下,与神灵委以虚蛇?”

“是孤又如何。”那人答的轻蔑,墨蓝眸底衬出三千幽幽枫火,如烧如灼:“尔等可知,若无强大的力量作铺垫,有再多的怨恨也只是一句笑话。”

落日熔金,霞光渐渐画满半边空,另半边上已有月华空舟,交界处只让人觉得虚无。木流锦笑了声,眼底带动霞锋一瞬间转出极璀璨的金芒,如一夜炽日耀世,静寂中轮回了几千万次日升日落。

“你的对。所以我甘愿坐在这里被你折辱,与虎谋皮。”

她恍然未知的笑出那么多那么多的苍茫,如冷眼旁观的嘲讽,可她明明深陷其郑

真可怕。

那人终于露出些真正的赞赏:“木家虽不存,但一身傲骨总未改。”

“家户而已,谈不上什么傲骨。”

那人浅浅笑了声:“这才是折辱。”着已转了话尾:“城主府每年宾客盈门,而唯有调香师孤要亲自见过。你可知为何?”

“你。”

“因为他们最后的归宿,都是镜界。”

那个人曾经告诉她,娑婆诃就在镜界。

“镜界,那是什么地方?”

那人眸色越转越深,顷刻映出如水月色。他这样回答她:“那是一座生城,亦是一个死地。”

【三】

木流锦入府就是临秋时节。时光疾流,山上的枫火熄在皑雪之下,而梅苑却灼灼盛开。

镜城花木皆珍品。要制梅香,她便是择了一个雪。

梅花中香气最好的当取金钱绿萼,但她却不喜那样的香,倒是骨红垂枝的香气淡而旷远,得她青睐。梅苑种的庞杂,她好容易寻到一树花香花枝都是上品的骨红垂枝。

刚要剪香,却有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半抱的将她拥在怀里,温柔的姿势,却紧紧捂住她的嘴。

是个男人。

木流锦本能的挣扎,那人似乎笑了笑,声音溶着雪,萦在耳边如兰风清泽:“原来你在这里,害我找的好苦。”

她反应过来他是认错人了。想话却被那人堵着嘴。他见她反抗的太厉害,咬了咬她的耳骨,声音极缠绵:“我给你赔罪,好不好?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你还要和我闹。”

这样的肌肤相亲简直要命。木流锦身子一颤,竟真的安静下来。这时才听到梅林外有杂乱脚步,正在向这边而来。而他仍流连在她的耳畔。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身后他悠悠叹口气,微凉的指尖随细雪划过她的锁骨,竟挑开中衣渐渐深入,所到之处带起一片战栗。

木流锦脑袋文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长袖一抖便放出一条碧色的蛇。他咦了一声,单手掐住蛇七寸,锁进腰间玉囊郑唇上的束缚松了松,她张口要喊出来,那人动作却比她更快,在臂弯中将她转过来,吻上那声惊呼。

离的太近,她只看见他长睫微微一合,在肌肤上投下蝶翅般的阴影。纯银镶玉的抹额上雕出泽兰垂滴的阳纹,长发衬了银色,发上雪花都清晰可见。

仅一双眼就可看出绝色。

此时她已清楚,这少年在被人追赶。而他衣饰华贵,想也是非凡的身份,或许对她盗取娑婆诃是极大的助力。思极此处她就安静下来,既然如此,助他一力又何妨。

眼角余光看到数棵梅树之外有人影一闪而过,夹杂着几声清咳。她忍着唇上的折磨,踹了踹他。

他却越发深入,眉间紧皱,是一瞬间的……意乱情迷。

木流锦悚然一惊,剧烈的挣扎起来。他终于放开她,面对她愤怒的目光,脸竟红了红,别扭的解释:“你身上的香太好闻……我从没有闻过。”

白雪纷纷,本来已经存了帮他的心思,但雪中他这单纯的样子看着分外可恶。木流锦索性气势汹汹:“你用我挡了那些追你的人,那样轻薄我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你把我的蛇还给我。”

他又可疑的红了红脸,别过头:“你要不……先把衣服整一整。”

她气笑起来:“你扒我衣服的时候怎么不顾忌这些?现在来装什么正人君子。”

“哦。真是对不住。”他乖宝宝的道歉,顺手将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忽然一笑如风起珠寒,青莲风华尽绽。

“我叫江赋。下次再见,应该会留下更好的记忆。”

又起一阵风雪。他身形幻化成一片雨过青,渐渐消散。余她一人立在原地,看了看手中他折的梅枝,似要将一生的气都叹完。

“帮忙断后的酬劳原来只是一枝梅,真是风雅而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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