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七章 偏爱,真是无法言说
暗处的薄屹泠立巍然,几步上前。
“是我,”薄屹一顿,低沉却一如既往的生疏漠然,“父皇。”
过了半晌,凉元帝与恕云对视着,眼里的探寻与惑然不减。“是屹儿?”
恕云微微点头颔首,那张垂垂老矣,满面斑白的老皇帝脸上却露出几分欣慰。
因着这短短几个字,凉元帝显然高兴极了。
“快过来,让父皇瞧瞧,怎么会开也不捎个信来?”凉元帝撑着起来,就着殿内飘忽的烛火瞧着,
面前的人眉眼深隽挺拔,脸上如同拢着一层寒霜,不过他并不在意。与皇后,当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点让他觉着欣慰又怀念。
凉元帝伸手,欲要拉着薄屹手臂,却被不轻不淡躲开。
在场两人都看在眼里。一时有些默然,恕云微微笑着,“皇上,肃王殿下方赶回来,便急匆匆来宫里看您,不过离开大凉这么多年,定然几分不适应。”
恕云的妥帖又周全,挑不出半分毛病。
“是是,这倒是,急不得,急不得…”凉元帝不住的点头附和着,
丝毫也没被方才薄屹的刻意生疏冷情所困宥,只是精神显而易见颇为爽利又清明。
殿外众人甚至听见皇上久违的笑声,面面相觑,果真,这事儿,还是得大祭司才能解决的了。
也不知是带来了什么好事儿,能让久久缠绵病榻的皇上有了盼头。诸位心头对大祭司的地位,又给拔高了一层。
又过了许久,不时有皇上的笑声传来,和着大祭司标准而浑厚的语气,相得益彰。
大抵月上重楼,已是月凉如水的时刻,才见着大祭司领人缓缓离宫而去。
有宫人上殿内查看,皇上已然沉沉睡下,一旁的矮案上,空碗蹭亮流光。
“殿下这是不高兴?”恕云明知故问,他并不想在那儿待许久,听他与凉元帝的絮絮叨叨。
“所以,你是故意拖时间?”薄屹明了。
宫道深深,只有马车轱辘碾压的细响,和着香笼铃铛的脆响,分外清晰。
“这是为你好。”
他们聊的越久,凉元帝自然欣喜,对薄屹自然更加亏欠又愧疚,这是如今最大的契机。
薄屹笑了笑,嗓音在宫灯下闪着一丝迷离。“大可不必的。”
“祭司大人,你不会不晓得。”薄屹挑开车帘望向无赌黑幕里,“握在手里的权势,往往比虚无缥缈的感情,实在的多。”
恕云知晓他这话的意思,也并未反驳,只是微微陈述着,“其实,他这些年,确实很是记挂你。”
“至少,你不被挑出错,如此杳然回到大凉,撇开你如今掌握的京畿朝臣,这皇位,依旧会是你的。”恕云道,这些年,他的经营,不是不可见成效的。
那梁锦书从来便只是如同跳梁丑,再怎么蹦哒,那些心思也轻而易举便可窥见。凉元帝不是不晓得,不过视而不见,并未当做回事儿罢了。
因为啊,恕云很清楚,也深有体会。
有时候,偏爱,真是个无法言的东西。
“汝王殿下,如今已过子时,宫门已闭,您若是再有要紧事,也等明日罢。”一名侍卫颇为恭敬的回道。
“本王奉皇上口谕入宫,前往景阳殿侍疾,如此还不可?”梁锦书拿出先前想好的借口,“难道,你们想要抗旨不遵?”
“这……”几名羽林军都颇为为难,面面相觑。
口谕能如何证实?如今皇上龙体欠安,缠绵病榻,难道现在跑去向皇上核实?这定然也是不现实的。
放罢,可他们的主子是皇上。他们只遵从皇上的意思办事儿。
不放罢,这汝王向来找茬的功夫颇深,如今风头正盛,一枝独秀的……
他们不过几个品阶低微守的羽林军,上头大有人在的。
正在为难之际,一名侍卫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宫门已闭,请殿下有事,待明日再来。”
“……”
眼瞅着这汝王殿下便要发怒的,居然还能如此做派,身旁几人不免有些同情又佩服。
可不得要当替死鬼了。
梁锦书心头烧的气急败坏,微一低头,上前几步,一边理了理一身锦衣华服,五爪金蟒张牙舞爪,在月色下泛着晶莹摇曳的光。
双手叉腰前倾嗤笑道:“子,你,算什么?”
“属下卑贱,不值一提。”虽是那名侍卫俯跪在地,语气仍是硬气得很,
这更是刺激梁锦书那心头颇为卑微的神经来。
梁锦书压着嗓音,显得颇为粗噶阴森,“如今,敢质疑本王?谁给你的胆子?”
“属下不敢,宫门已闭,还望殿下谅解。”
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梁锦书心头怒火无处发泄,他如今是连一个侍卫都没法子?
“来人,此人抗旨不遵,给本王押下去。”梁锦书看着此人‘寸步不让’的清高模样,挥了挥衣袖,气急败坏!
一语毕,城门如同裂开一道细缝,透出点点灯火辉煌。
‘吱呀’如老酒一般,老木傀儡缓然,直至大开,踢踏踢踏的马蹄轱辘声。
梁锦书并着几位侍卫皆是惊讶又诧异,这……
他们方才还在为此争论?结果,便破荒开了宫门?还是一辆马车?
梁锦书不得脸上火辣辣的,侧首瞧着几位侍卫,都是一群心口不一,口蜜腹剑的奴才。
梁锦书怒极反笑,“原来,倒不是不让进,而是本王不够份?”
还不让进宫?这算是什么?这算是什么东西?
一脚踹倒弓腰立着的侍卫,“吃里扒外的东西!”
侧首指了指缓缓而出的马车,“这算是什么?啊?”
一群侍卫亦是不敢吭声,这……他们确实不晓得这怎么深夜还能有马车出宫?
“来人,给我拦下那马车!”梁锦书对着身后严守的侍子道,他倒是想要看看,这尊容?到底何方神圣,比他面子还能大了去!
方才阻拦面前这位汝王殿下的侍卫,仍是半伏跪在地,被人拿捏反缚的模样。
也偏头侧望,震惊的同时,更多是愤慨,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时辰已过,宫门不开,怎么能破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