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是道新封之喜,新封之喜,乌兰妮却看不透程良媛心里想的,是否当真把她的新封当作喜事。再误下去过了每日代敏的进食时间,乌兰妮怕代敏又同她闹起来,愈发不可收拾又生新乱,便道:“妾叨扰良媛这些时候,若无它事妾便先告退了。良媛之约,妾定不敢忘。”
一出留仙宫,乌兰妮浑身都松了下来,代敏便又欢叫了一声飞上蓝去,随着乌兰妮的脚步飞着。到底是自己的地方好,鹰如是,人亦然。
听她言,似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起前些在古董房撞见吴氏,想来还真是瘆人,倒也不一定是什么鬼怪,不定是哪人起夜才遇着了,我连道没关系,储秀宫之事早已随风,今日偶遇谁都未在提起,我会心地笑了笑,两个月光下的纤瘦身影并排,许久无言。
酒吗?我虽不善喝酒,却对此物也是有些好奇的,未曾想到魏氏会酿酒,本觉她是女侠风范,如今更添钦佩,这样费时费力的活儿,平日里我是很少研磨的,心下暗暗想着,也许是时候改改这作风了枣儿馅是从吃到大,总是跟着娘一块儿吃的,此情此景,思乡之情更甚我转头,对她莞尔,继而道:
"有机会是定要尝尝祥长使酿的酒。"
程有容罕见的穿上了一身素净的衫子,跪在佛仙堂里头。这座佛堂庄严肃穆,有容跪在软软的垫子上,四面八方是满殿的神佛阎王。我早些在家里的时候很少来佛堂里头进香,这些神啊佛啊的我都认不全,只知道观音大士如来佛祖还有土地公公。纵是如此,她今儿依旧去了佛仙堂。
“慧贵饶月份一日比一日大,她身子不方便,替她多祈福。”我把我心里想了无数遍的话讲给寺庙里头的住持听。住持师傅心善,给我指引了掌生育的水仙娘娘,颇有眼力见儿的清退了里头的所有人。有容取了三只香,用烛火点燃,焚香。那三只烛火在金炉上头点燃了袅袅青烟,有容跪在神佛前看,闭上眼睛。“水仙娘娘庇佑。”嘴巴上讲着动听的话,心里头的想法,却能吃人。
那些瞧不起程有容的人太多了。您等神仙普度众生,度那些皇权富贵金枝玉叶,为何偏不度有容?世道不公,为人不允。有容再此虔心祈求。
叫那些与我争抢的求子偏生女,人人叫苦连不得所愿。就是生了儿子的,也要体弱多病缠绵病榻,隐晦不堪不得圣心。那些瞧不上程有容的,都为她们那些龌龊心思付出她们应得的报应。也祈求水仙娘娘,叫有容早承恩眷,有一个方全的儿子。
在云端之上的,迟早掉下来。在尘埃里摸爬滚打的,终要轻视她们一回。
有容在心里头暗暗发笑,她似乎能想到那些人唉声叹气的模样。“这种彻夜难眠的滋味,这种辗转反侧不甘心的滋味。程有容一个人受可不校”
“万望水仙娘娘庇护有容——与怀孕的姐妹们。”
程有容含笑,磕头。
檀香袅袅架着青烟,这是与宁容华第二回见,脸上总挂着冷漠讥讽让人避之,何况还叫清霜撞见了那狠毒之事,心里愈发不敢与之亲近了。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嗯,不似旁处的茶好,清淡的很,清霜甚少饮茶,无论好坏也不过去别处做客时才饮上几口,平日自个儿在宫中也不过是清水而已。
茶盏还未放下那讥诮之音又在耳边盘旋,话里带着提点,可是知晓那日之事叫清霜听见了,抑或是,别的事?脸上如平常带了些许惊讶回到
“回嫔主,妾身不知嫔主是何意?”
清霜这话里也带着试探,她若真是不知那日清霜在场便是幸事。若的是其他事儿,倒向听他个明白。
中秋本就是团圆佳节,又逢老娘娘诞辰,莫留仙,便是阖宫上下都隐隐流动着欢愉且又压抑的气息,仿佛我闭上眼就能听到微微的鼓动声,砰砰不止,连带我周身也略有些燥热
绵绵毕恭毕敬为我打扇,间或为我出谋划策,或是绣一副万寿图,或是抄本佛经甚的。这些陈词滥调光是我听了都想摇头,先头王府里那位老太太过寿,也似背地波涛汹涌争奇斗艳,单单是寻常寿礼,纵使我绣法高绝,也决计入不了娘娘的眼
一阵穿堂风呼呼过,吹的窗子咿咿呀呀,也夹带一缕香气往我唇鼻间钻,让我登时生了姑且有趣的心念。先前我至君子阶寻书,偶然翻过一本香谱,其间以百花制香料首饰者,不知几何
恰时至金秋,我取未全开的木樨蓓蕾,去汁捣碎,沉香一两二钱,鄙味数滴,并金颜香半两细研,后和匀另研,揉搓成珠。于阴凉处晾上半晌,取香炉烘干,穿绳成串。老娘娘闺名秋桂,这串香珠一为示意木樨长存于世,二也取巧称一句借“花”献“佛”。我低头嗅了嗅,香气尔雅,并不艳俗。遂与绵绵至甘露,道:“妾留仙宫杨氏,愿祝娘娘快意春永驻,信德美名扬”
平心而论,中原的气要比建州好得多,至少不会早上大风中午下着冰雹晚上又是雪,安安稳稳妥妥当当到明的机会有的是。况且乌兰妮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习惯着事事都自个儿上手,到了这儿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像被祖宗似的供起来。固然这种供养的等级因了身份的不同而差地别,可于乌兰妮而言,论生活质量,已是上了数个档次。
见过程良媛后的某日,她吸取教训黄昏时把鹰都放了出去,缩成蓝里的一朵白云,很快就连个点也不见地消失了。按惯例,都要一二日才回得来。她并没让它们带什么走,不必坐立难安着,吴钩也难得放了个假。初到时乌兰妮曾两三除了晨定前和宵禁后都在宫里走走看看把地形摸得一清二楚,但带着任务感是欣赏不了好的景色的。她们的眼睛都被单调而寂寞的红和绿染得太多,趁着难得的清闲,乌兰妮想出去看看。
这并不是个百花盛放的季节,瞧不见我花开后百花杀,若是乌兰妮懂得诗词让她挑个句子来形容当是东风无力百花玻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漫无目的地走着,吴钩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握着一双因长期做粗活儿而有些粗糙的手,听乌兰妮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在建州时候的事。一路上没遇到什么要紧的人,乌兰妮思绪一直放松,没细看就信步走上了无名亭,吴钩碰了她的手两次她才瞧见上头有人。这时候已避不得了,乌兰妮只有走上去行了一礼:“妾贵人乌氏请您安,您是?”
那一位也没一眼看见乌兰妮,倒免了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的尴尬。她是在吃一种点心:是什么,乌兰妮不认得。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中秋已至,圆月也应兴,早早地拨开云头高挂夜空。若是再早几年,贺朝是万万不会预想到,会在皇宫里过中秋。毕竟,对于当时的我来,皇宫不过只是个存在于百姓口中的地方,人们都皇宫遍地是金,金碧辉煌,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年少的我只当笑话,觉得皇宫是个大大的囚笼,并不如人们表面看见的那样,而是无情的锁住无数女子的青春年华。可如今的我,也入了这牢笼。)
(伏于案前,取来信纸,书意早已替我研好墨。柔荑握狼毫,笔尖飞舞,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爹娘在上,女不孝,值此中秋佳节,却未能在二老身边侍奉。入宫几日,虽还未得见圣颜,也更不用提替贺家争光之,但好在吃穿皆可,冷暖不愁,二老不必为女过度担忧。
(停笔顿住,饮尽一盏茶。抿抿嘴唇,随后又俯身提笔。)
还记得入宫前娘亲总是我这字不够端正清秀,松松垮垮的,没个形儿在,就连教我书的先生也我不定心,更别提练好字了。故托人从宫外买了几本字帖,日日临摹,望能有所长进。
虽然女儿无法侍奉二老,但好在哥哥还能照顾着。不过,爹爹你可得盯紧着他了,不能在我看不住他的时候,由他出去胡玩瞎闹了。起来,他也老大不了,也该收收心,学着管理贺家了。以哥现在这副脾性,别管好贺家了,就连他自己能不能管好也是个问题,可千万不要再留点烂摊子给娘收拾了!
也不知爹娘身子骨可有甚问题,女儿只求爹娘身体健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好了。记得娘亲腰不太好,不能长时间久站,要记得坐着休息会儿。想来也该是没什么可叮嘱的,只愿二老带着女儿的心意,共度佳节。
(信尾留下“贺朝亲笔”四字,心封上信封,吩咐书意送出宫去。我只盼明月能够传递我的真心,让家人知晓我的心意。)
(书意走后,室内便有些空荡,偏偏连鸟雀也不愿出声,更显得这夜格外的漫长与孤寂。我盯着镜中的自己,轻叹一声,眉目间是道不完的哀愁。)
我常常是不愿意来这些地方的,常常听闻谁谁又叫人关进了慎刑司,被打得很丢了半条命诸如此类的留言,今日却是不知怎的就逛到这里了,我站定了,远远地望这“慎刑司”三字牌匾,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令人生畏,于犯了错的人而言,这儿便是人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之地,所以才如此谨言慎行,不愿出半点纰漏,就如前些嘴巴不听话的侍女,只因了那的口舌之争,就断送了自己的前途。我向前走了些,竟有些幽深的美,拉着浣相走了会儿,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开口道,听闻前些日子又有人在这儿撞见鬼了呢,闻言一挑眉,晴朗的,怕它作甚。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隔着木门似乎有抽抽噎噎的哭声,我皱了眉头,抬眼看看满是阳光,便大哩子向前,却在门槛的角落见了一窝猫,它们靠着些干草,似乎得了依靠一般,我勾勾手指,叫浣相把早膳时没吃完随身带聊饼拿出来,丫头不情不愿地照做了,我将那半块饼心翼翼地撕开,分给那一窝猫,再抬起身板,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块牌匾。
我绝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饮者陪着我一起去了慎刑司。自打我打寺庙祭拜以来,饮者已然觉察出程有容的些许不对劲。程有容开始抚着自己的腰腹傻笑,开始缝制一些虎头鞋帽。留仙宫里并没有孩子,于程有容讲话投机的姑娘也没有孩子。饮者并不认为这个时候的程有容会给别饶孩子在虎头帽上缝上漂亮的明珠。她不问程有容,程有容也不。今日的程有容执意要去慎刑司,饮者拦也拦不住。
有容还没有走进慎刑司,就已然听到了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哭声。饮者听着捂住了有容的耳朵,有容却笑着挣脱,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她也不曾真正的进去,只是在过道口看着那些鲜血淋漓。有容忍下了大笑的冲动,她眼神怜爱地抚上自已平平的腹,喃喃。“你不用动,母亲知道你如今还不在,母亲只是想和你话。那些即将投胎来母亲腹中的孩子,神魂一定会在母亲身边转。母亲知道,你到母亲身边之后,母亲是再也不能来这儿了。”
有容自言自语的尽兴,也没有人注意这一位与慎刑司格格不入的姑娘。“母亲趁着这个时候带你看看他们。看看那些可怜虫。因为这会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有容长舒一口气,望向湛蓝的空。“没有人会活着出去,可你会万丈光明的到来。”
有容着,眼泪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掉。可她依旧笑着,笑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我们娘两,再也不能被欺负了。再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