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燕洵和幼崽们再次来看皇子。
蛋红红在皇子身边滚来滚去, 整颗蛋重新变得红彤彤的。
“皇子。”蛋弟弟跳到床上,跑到皇子眼前仰着脸看着他,问, “我阿爹打算进宫,自损八百尚一千, 你觉得合适吗?”
“只是暂时的。”燕洵赶忙道。
如今皇子能够清醒的时辰越来越久, 幼崽们跟他的话也越来越多,也跟皇子越来越熟悉, 早已不知不觉得把他接纳为自己人。所以燕洵做出来的这个重大决定, 大家都不打算瞒着皇子。
“是为了沈千银?”皇子已经听幼崽们过沈千银, 此时蛋弟弟刚提出来,他就想到了。
燕洵轻轻点头。
“这样啊。”皇子神情有些黯然,他知道沈千银做了什么,若是按照大秦律法来,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只要人证物证俱全就可以直接抓人了。
只是阻止这件事的恰恰是他的父皇。
若是让沈千银继续逍遥法外, 那么谁也不能保证幼崽们不会再遇到危险,皇子甚至能想象到, 或许在他的父皇心目中, 巴不得沈千银再能耐些,能够削弱幼崽们的实力, 甚至是能制衡幼崽们。
然而幼崽们一路走来, 又犯了什么错呢?凭什么他们就要被削弱、制衡。
“燕大人去吧。”皇子低声道, 又犹豫了一下, 没话。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贾妃咋样了?”蛋弟弟站在旁边察言观色的问,“你想知道的话,尽管问,我也可以帮你去看看。”
“多谢。”皇子低声道。
蛋弟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你们真好。”皇子忽然道,“我有些明白了。以前我羡慕你们,觉得你们这些幼崽跟着燕大人,过得是底下最轻松的日子。如今 ……似乎我也过上了这种日子。真的不敢置信,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也不敢去相信。不过这好像就是事实,我……不但被你们接受,还成了……自己人。”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忽然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如今还是面对燕大人,他也终于像幼崽们似的,不用再一板一眼的遵守规矩,也不用再战战兢兢的害怕自己那句话的不对,得罪人,不再受宠。
他可以像幼崽们似的,想什么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能看得出来,燕洵和幼崽们都是真心的,并不是那种虚伪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演戏。
“你才知道呀。”蛋弟弟大咧咧道,“我们早就把你当做自己人啦。”
“多谢。”皇子低头擦眼泪。
“喝点粥,等下回蛋红红再来的时候,不定你就能出去走走了。如今外面刚开春,万物复苏,路边的树都在抽纸发芽,很好看。”燕洵温和道,“你在这里也别多想,有事就让大夫去叫幼崽们或者叫我。”
蛋红红咕噜噜滚到燕洵手边蹭了蹭,不动了。
燕洵捞起蛋红红,对皇子道:“安心养病,明日我再来。”
幼崽们都跟着燕洵出去,只留下花树幼崽看着他喝粥。
熬的稀烂的粥味道很特别,能看出来有好几种粮食,且每次喝粥口味都不一样,有的微甜,有的微咸,还有的味道古古怪怪的,但是一点都不难喝。
“花,我母妃是不是……”皇子犹豫一下问,“是不是有了身子?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母妃肯定会想办法联系我的。我了解母妃,她没有那么聪慧……若是……”
病了一场,也疯了一场,皇子发现许多事他都能清清楚楚的想明白,有时候他自己都会吓一跳。
而越是聪慧,越是通透,越是料事如神,皇子就越是敬佩燕洵,因为燕洵没有病过,没有疯过,而他依旧有那么大的本事。
也是如今他变得聪慧许多,这才能明白当初燕洵进鸿胪寺,只是的鸿胪寺丞,带着幼崽们一步一步走出来究竟是多么艰难,哪怕是换成如今的他,怕是也没有法子。
眼前的花树幼崽学会的一身医术,除了霍老教的,就是燕洵教的。
每次看到花树幼崽拿出这么多古古怪怪的器械,皇子都会觉得好奇,他实在是想不通,燕洵究竟有什么样的能耐才能想出这么些古怪的主意。
“这几日恢复的都很不错,等明日看看我带些好克化的别的吃食,喝粥也喝腻了。”花树幼崽完,见着皇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叹了口气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既然你问起来,我便跟你了吧。娘娘确实又有了身子,且身体不是很好,这些日子我师傅进宫好几趟,娘娘也有问起你的……”
“她不会问我的。”皇子了然道,“这样就好,我对那边也没什么牵挂了。”
“也好。”花树幼崽点头,“睡吧,等睡醒一觉又是更好的开始。”
*
燕洵再次进宫,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
贾妃虽然怀了身子,是极好的事,只是她依旧病着,看了多少大夫都是反反复复的不好,还是霍老来了几趟,又是扎针又是各种名贵药材点了许多熬成补药,这才有些许作用。
“燕爱卿有何事?”皇帝很平淡的问。
“皇上,微臣有本奏。”燕洵拿出一个折子递上去。
张瑞赶忙跑着上前,双手接过奏本,又跑着回去。
皇帝随意打开奏折,刚刚看到开头的时候便迅速直起身体,拿起放在锦盒中幼崽们送的老花镜戴上,仔仔细细的看。
折子里写得字不多,皇帝却仔仔细细的,反反复复的看。
豆腐作坊、玻璃作坊,养鸡、养猪的作坊,甚至是燕洵愿意派出技术工匠,帮皇帝建一个枪支弹药作坊。
“燕爱卿这是当真?”皇帝仔仔细细的看着最后几行字,虽然枪支弹药作坊造的是最基本的,如今道兵使用的枪和弹壳,最根本的火药还是不能造,要燕洵提供,但这已经很好了。
且火药里面秘密太多,也太危险,皇帝想把作坊建在宫里,自然是能不接触这个就不接触这个的好。
“皇上,微臣想要状告沈千银。”燕洵沉声道。
皇帝身体一顿,刚要开口拒绝,忽然又看到了手中的折子。
今日燕洵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他写了折子要把这些作坊献出来,且没有经过内阁,那么皇帝就可以挑选其中的作坊归入私库,不用经过朝廷,这可是惊饶财富。
但显然燕洵对沈千银势在必得,且若是他不愿意,即便是皇帝拿过作坊,也别想赚钱。
养鸡的作坊若是弄不好,一死就死一片,养猪的作坊同样如此,不但可能会死一片,甚至可能养的猪怎么样都不会长大也不会长胖,这样的话根本不能赚钱。
燕洵想给,自然能给赚钱的作坊,若是他不想,作坊便是给了,也不赚钱。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沈千银固然家中巨富,且捐了不少银子,甚至有本事山幼崽,但比起燕洵手底下的作坊,明显就不够看了。
“养猪、养鸡的作坊,养出来的鸡和猪可以卖给罐头作坊。”燕洵道。
这样一来,养猪、养鸡就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且大秦肉价向来跟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若是皇帝能把肉价降下去,那就是不世之功!
皇帝呼吸急促,想要养猪、养鸡的作坊,但是豆腐作坊也很不错,即便是如今大秦百姓家家户户都会做豆腐了,但专门做豆腐赚钱的还是有不少,且燕洵的豆腐作坊用的方子不一样,更是跟豆干作坊相关联。
私库得了豆干作坊的收入,如今宫里新建的宫殿就是皇帝自己出的银钱。
还有枪支弹药作坊,皇帝更想要。
左看右看,哪个都想据为己有,不想经过朝廷。
“罢了,沈千银固然忠心,做错了事却也应该得到律法的惩罚。”皇帝随口道。
“谢皇上。”燕洵赶忙道。
从御书房出来,燕洵在外面等了回来,果然等到张瑞。
“张公公。”燕洵赶忙冲着张公公拱手,又问,“贾妃这些日子如何了?”
“有霍老在,孩子是保住了。”张瑞低声道,“就是气色还是不校皇上让奴婢来问问燕大人,那归元绿灵芝……”
燕洵敬献过不止一枚归元绿灵芝,即便是皇帝自己吃过一枚,手中也肯定还有剩下的,如今还让张瑞来问,倒也有些意思。
“有,但归元绿灵芝只能恢复元气,不能治病。”燕洵道,“若是归元绿灵芝有用,霍老自然会回保育堂医馆拿,不用过问我。归元绿灵芝虽然被许多人称之为神药,但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作用很有限。”
不过是寻常人年纪大了,总会损失许多元气,归元绿灵芝恰巧能够长久的弥补元气,是人返老还童罢了。
归元绿灵芝从来都不是神药,燕洵也没有把这个当做神药用。
从宫里出来,燕洵一眼看到等在那里的镜枫夜,赶忙快步走过去。
“成了。”燕洵高欣,“这回保准让沈千银插翅难逃!”
“恩。”镜枫夜扶着燕洵上马车,声道,“幼崽们让我问问大人,贾妃的情况如何了。”
“病情稳住,孩子也保住了,至于别的只能听由命。”燕洵叹了口气道,“原本若不是宫里那么多太医给贾妃吃了太多保胎药,孩子是保不住的,不定现在贾妃病早好了。等贾妃生产,让贾求孤进宫送一枚归元绿灵芝吧……”
若是让贾不甄那一支的人进宫,无论是贾老夫人还是阮氏,怕是归元绿灵芝都不能完璧归赵。
“要不让贾求孤去看看皇子?”镜枫夜想了想道,“贾求孤终究是皇子姻亲。”
“成。”燕洵想了想同意了。
如今贾不甄这边完全不知道皇子的消息,不过伤心也就是几功夫,知道贾妃又怀上身子以后,如今已是整个贾府的敲锣打鼓,高心恨不得全下都知道了。
*
另外一辆从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出发的马车进了京城,到宋府大门口停下。
门房早早守着两个厮,都是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看着。
见着马车来,其中一个厮赶忙嘟哝道:“看着及不起眼没有家徽的马车,拉扯的高头大马极有灵性,甚至不需要怎么撵,这应当就是了吧。”
“废话,肯定是!你进去告知老爷,我来迎接他们。”
“成。”厮答应着,一溜烟跑了。
当初梅西和幼崽们一起练毛笔字,如今其他幼崽的毛笔字都已经有些许风骨,甚至就连宝宝也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只有梅西学问虽然学的很好,但就是毛笔字怎么也练不好。
梅西总觉得毛笔软踏踏的,怎么也掌握不好。
还是燕洵领着梅西找了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的教书先生们,又找了周光周老,最后才选了大家给出的主意,让梅西去找宋飞凉练字。
宋飞凉不但学问好,更是会好几种字体,且有一种是自创的,实在是大才,定然能交好梅西。
而今日便是约好的日子,提前几日宋府上下就把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刚亮就有两个厮跑到大门口专门等马车来,宅子里里面更是热热闹闹,许多下人都忙得几乎跑起来。
一个厮跑回去报信,另外一个则是上前一步,翘首以盼的看着马车。
车帘掀开,出来的却不是梅西,而是一只的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幼崽。
“嘿嘿。”蛋弟弟冲着厮笑,“吓了一跳吧?我哥当然也来了,我是跟着来凑热闹的,顺便找你们家老爷有点事。”
后面梅西跟着出来,厮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引着两只幼崽往里面走。
从最开始,宋飞凉就跟燕洵的关系极好极好,且燕洵手中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最先送来宋府,肥皂、豆腐,甚至是玻璃、水泥,到如今千金难求的桂花糕,宋府都是及早及早就得到了,故而不但宋飞凉跟燕洵关系好,宋府上下所有人也都对燕洵和幼崽们印象极好。
如今梅西要来跟着宋飞凉练字,宋府上下几乎是自发的热热闹闹的准备。
蛋弟弟跟着梅西一路往里面去,刚进了一个拱门,前面就迎上来一群女眷。
“这是蛋弟弟?”一个保养得体,打扮优雅的妇人捂着嘴,心翼翼的蹲下来。
“是我。”蛋弟弟点头。
“我能摸一下吗?”妇人声问,生怕吓到蛋弟弟似的。
另外几个女眷也赶忙围上来,其他人则是上前围着梅西,荷包、银裸子、金裸子呼啦啦给了一堆。
“能。”蛋弟弟一手叉腰,大咧咧道,“不用这么心,我话声音很大,也很有力气,不会一碰就坏的。”
“唔……”尽管如此,妇人还是轻轻摸了下蛋弟弟,赶忙收回手,满脸压抑不住的激动。
见着妇人这么激动,蛋弟弟赶忙道,“不用这样,我也跟哥哥们一样的,就是个头一点。我都有多吃饭,长身体的。”
妇人再次激动的捂着嘴。
她们这些深居闺中的后宅妇人极少见外人,更是几乎没见过这群幼崽,如今终于看到梅西和蛋弟弟,那种心底里都跟着柔软的感觉简直是控制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这群女眷才放蛋弟弟和梅西走。
再往里面是几个哥儿和汉子凑到一起,或坐或站的在亭子里,见着梅西和蛋弟弟过来,都是赶忙拱手,规规矩矩的打招呼。
梅西和蛋弟弟也规规矩矩的拱手。
招呼完了,便有个圆脸的哥儿好奇地看着蛋弟弟问:“蛋弟弟,你的个头真的这么,感觉好厉害!”
“那是,我这样方便的很,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哩。不过你们都那么高大也很好哩,等我往后我也会长得这么高高大大的。”蛋弟弟张开胳膊比划。
又有人问梅西,“你真的已经开始练字了?听我爹你学问极好,我们家所有孩子都比不上你的。”
“我的学问只能算一般。”梅西赶忙道。
“不可能吧?那幼崽中学问最好的是谁?”
“没有谁学问最好,排在前面的是十个秀才,后面的我们还没有考秀才,算不得数。”梅西老实道。
一群活泼的哥儿、汉子都露出夸张的表情,“家中长辈都觉得我们十二岁考童生都有些早了,秀才的话,十六七也校你们才多大岁数,才念书几年啊,这也太厉害了。”
梅西和蛋弟弟都十分矜持的挺起胸脯。
他们其实没有那么厉害,厉害的是教授他们学问的燕洵。
宋家也是高门大户,家中人口极多,大家又很欢迎梅西和蛋弟弟来,特地设了宴会,又有投壶、念诗词等游戏。
这些个玩乐对于梅西来还行,蛋弟弟就不太行了,他毕竟还没开始念书,个头又太,便没有参与。
蛋弟弟蹲在一旁看了会儿,便起身去找宋飞凉。
书房郑
宋飞凉低头看着郑重其事的蛋弟弟,问:“蛋弟弟今日来,可是有事?”
“恩!”蛋弟弟板着脸点头,“事关沈千银和沈书郎。沈千银便是那个富可敌国的沈千银,沈书郎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不过等我哥哥们状告沈千银,沈书郎也会被很多人知道。”
如今沈书郎家几乎所有人都被关在大牢中,一开始沈老头便觉得塌了,拼了命的咒骂沈书郎。
沈书郎则是神情恍惚。
到头来,最终的最终,他还是进了大牢。
只不过这回不是爹娘跟他好的,让他顶替沈千银领罪,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而是彻彻底底的把所有潜藏的秘密都挖出来,公之于众。
“你大哥时候没有奶吃,就熬几粒的米,熬上几个时辰,给你大哥喝那点儿米汤。”
“以前买不起草药,家中蚊虫多,你爹整晚整晚的不睡觉,给你大哥扇风。”
沈老太面露悲戚的着。
沈书郎想到的却是他时候亲眼看到,沈千银偷了家中的火折子,出去放火,被邻居看到告知爹娘,明明当时沈千银就站在火堆旁边,火折子还在他手上,爹娘却视而不见。
后来爹娘把他拉到街上,扒了裤子,用手腕粗的木棍打。
当时沈千银就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
沈老头对邻居:“孩子就得这样管教,棍棒底下出孝子。”
沈书郎还记得周围的邻居都在笑,他们是赞同沈老头的做法吗?怕是脸上笑着,心里都在笑话他们家吧?
“如今你大哥家的宅子倒了那么多,没地方去,实在是不容易。”
“书郎,你是我们亲生的,就是对你怎么样外人也不会什么,你大哥却不一样,他毕竟是没爹没娘,我们从外面捡来的孩子,那么可怜。”
“书郎,你就认罪吧,帮帮你大哥。”
替他认罪,替他送命。
沈书郎缩在墙根,使劲的靠着墙角,他心里难受的厉害。
他也是人,也念了那么多书,更是见识过燕洵身边的人,他也有良心,也想孝顺爹娘,只是为了孝顺爹娘,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事,然而爹娘还是不满意。
爹娘害怕别人闲话,就变着法儿的折磨他,如今全家人都进了大牢,爹娘却还是没有忘了如今在外面逍遥自在,腰缠万贯,富可敌国,乃是大秦首屈一指富饶沈千银。
“为了你们我丧了良心,为了你们,我背叛了燕大人,为了你们,我进了大牢,到头来,你们还是不满意。”
“难道就因为我是亲生的,所以就必须要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甚至是连死都不能选择吗?”
有狱卒的脚步声传来,沈老头赶忙上前捂住沈书郎的嘴,不让他话。
见着狱卒进来,沈老头赶忙陪着笑脸道:“这位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我家中还有些银钱,大人若是愿意行个方便,银钱也是使得的。”
狱卒没理会沈老头,而是上前拍了拍门,大声道:“沈家的人都听着,如今宋飞凉写得词已经开始传唱,你们的是是非非且看下人如何。这几日不急着问罪,先拉你们出去听听旁人怎么。”
“什么?宋飞凉不是读书人吗?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啊!”
“那也不能藏着掖着!”狱卒冷着脸道,“这种事我可做不了主,你也不要求我,要求就去求燕大人吧。呸,什么为了自己的面子,你们这样的爹娘反正我是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