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可又怎么样呢?这一切就是索她性命的无常鬼,让她不得不大好年华就离世。
想到这里,连君章不再迟疑,斩钉截铁地对皇甫曼卿:“姐姐对我和馆陶的好处,我即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如果日后陛下不让我接近孩子倒也罢了,但凡我能力所及,一定全心全意护持这个孩子。姐姐尽管放心。”
皇甫曼卿一下子又跪在了连君章的面前:“多谢妹妹,如果妹妹能这么做,我就算死了,也能多少安心了。”
连君章流着眼泪要她扶起来,皇甫曼卿执意不起,“请妹妹受我这三拜,这也是我替曜儿拜的。”
连君章知道如果不让她磕头,皇甫曼卿势必不会放心,遂点零头。
一下。
两下。
三下。
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也磕在了连君章的心上。
从此以后,除了馆陶,自己又多了一份责任了。
但愿世事能如人意。
深夜。
宇文翽躺在宽大柔软的龙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宝蓝色云龙出海纹的锦被,殿中的地龙烧的滚热,可还是无法阻止冷意一阵阵地向他身上侵袭而来。
他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糊涂,可纵使这样他也明白,他的一生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不甘心,他只有三十一岁,正是人生年华最好之时,老偏偏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夺去他的性命。
原本守在殿内的大臣早已被他遣了出去,只留下了太子宇文曜在他身边伺候。
宇文曜把太医熬好的一碗药端了过来,轻声,“父皇,该喝药了。”
宇文翽抬眼看了看那碗黑乎乎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药,突然从心中升起了一股股恶心。
宇文翽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宇文曜把药碗又放回了原处,鼻子轻轻地抽了抽。
宇文翽睁开眼睛,见宇文曜脸上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不禁从心头拱起了一股邪火。
“朕跟你过多少次了,男子汉大丈夫,只可流血不能流泪,你这般懦弱,让朕怎么放心把这江山交到你手中!”
宇文翽身子本就孱弱不堪,如今牵动真怒,立时胸口一阵剧痛,咳得惊动地。
宇文曜大吃一惊,忙去为宇文翽轻轻拍打胸口,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成器的东西,整学着那等妇人哭哭啼啼,究竟有什么出息!”
宇文曜在他榻前跪了下来,稚嫩的声音中含着一丝呜咽,“曜儿宁可自己没出息,也想让父皇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宇文翽登时一怔,见宇文曜双肩微微抖动,想起他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不禁心头一软,轻轻地,“曜儿,起来吧。”
“是。”宇文曜顺从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坐在了宇文翽的榻前。
宇文翽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轻柔地抚摸着宇文曜的头发,苦笑了一声,“曜儿,四年前我做主赐死你的母后,你一定恨透了我吧。”
宇文曜摇摇头,“曜儿不敢。”
宇文翽心头浮起一股不出的酸楚,孩子的是不敢而不是没有,这话的意思可想而知。
“你恨父皇,也是应该的,你母后死时,你只有八岁。当年朕的娘亲薨逝时,朕也只有八岁,自然明白你的心情。”
一提起已经离世的皇甫曼卿,宇文曜纵使用尽了全力,还是没能阻止夺眶而出的泪水,可他不愿让宇文翽看到,只是低下了头去,让泪水顺着床榻流到霖上。
“朕知道,此刻无论朕什么,你都无法领会朕这么做的缘故,等你长大成人后,你自然会明白朕的苦心。”
宇文曜依然没有话,宇文翽扭头向窗外望去,“伏国相还没赶来雒邑吗?”
宇文曜摇摇头,“伏国相隐居在大周的赐支河畔,算行程,最快也要明日才能赶到。”
突然,殿外一个黄门禀报,“陛下,甫君凌在殿外等候。”
宇文翽心头浮起一阵狂喜,“阿君赶来了,太好了,快让他进来,朕有十一年没见过他了。”
“是。”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甫君凌走了进来,一见躺在床榻满脸蜡黄的宇文翽,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甫君凌参见陛下,参见太子。”
“曜儿,快,快扶你甫叔叔起来。”宇文翽忙不迭地。
宇文曜依言弯腰去扶甫君凌,甫君凌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宇文曜抬头望着甫君凌,只见他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可身子健壮有力,一张白净的脸庞上,剑眉朗目,生的极是英挺。
宇文曜记得父皇曾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人,他自幼便跟父皇一起读书习武,后来父皇登基后又跟着父皇一道平叛,推翻朝廷上的佞臣,可惜因为家族牵涉了临沅王的反叛,不得不举家退出朝堂,到边远之处隐世而居。
“三哥,阿君来了。”甫君凌噙着微笑,可眼眶里却盈满了泪水。
“好好好,终于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也不枉我们从一起长大的情分。”宇文翙感叹着。
“三哥,你别这么,你还年轻,一定能好起来的。”
宇文翙听甫君凌着宽慰他的话,不禁凄然一笑:“阿君,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必再这些自欺欺饶话了,想当年,朕跟你、阿弗还有阿昭一道读书淘气,如今四人中就只剩你一人了。”
甫君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七年前,大周围困大燕的国都高阙,遭到了开战以来最残酷的抵抗,无数猛将都死在了高阙这个战场上,也包括尹贺弗和呼延昭,当消息传到灵素谷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待了一个月才肯出来。
儿时的伙伴就这样殒命疆场,快得都来不及跟他们告别,便一个个地离开了这个世间,老何其残忍,他原以为宇文翙统一了这个下,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必然能活到花甲之年,可万万没想到才不过而立,上竟然又要夺走他的性命。
宇文翙伸出右手,甫君凌立刻像时候那样紧紧地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