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终曲（三）
且烨霖回到皇宫后，便一直守着七煞剑不让任何人触碰，他不去上朝，不去处理政务，就连皇帝的传召他也一概不理。
只是守着那把剑，不言不语滴水不进，好似姒卿就在那里一般。
他回忆着这一生与姒卿的点点滴滴，却发觉自己跟她在一起的时日并不多，这辈子他到底还是欠她的。
只是他至今也未能寻到法子还她。
终于有一日，芊羽亲自上门见烨霖这般颓废的模样，不禁问道:“烨霖大人，你这几日是怎么了？为何我让人唤你去商议要事你都不去？”
此时的烨霖衣衫不整，玄色的外衣滑落至肩头，里头只余玄色长袍与里衣，眉目间不见半点昔日的风采。
这屋子里更是杂乱不堪，因为他不许任何人打扫，生怕他们碰到他的剑。
那是他的卿卿，他的毕生所爱，亦是他追寻了两世却未能圆满的恋人。
烨霖只是凝望着那把剑，颓废道:“卿卿都没了，我还去见你做什么？”
见他这般颓废，道:“你父皇都快不行了，他只想着见你一面，而你心心念念的唯有你的姒卿。我即使是恨他入骨，但我也替他为有机你这样的孩儿而寒心。”
烨霖一惊，起身问道:“什么？父皇他快不行了吗？”
芊羽扬眉道:“不错，你父皇他已经是危在旦夕，而你却在这儿心心念念着你的姒卿。”
只一瞬，烨霖便又坐下单手撑着脑袋，毫不在意道:“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我如今早已非人族，这个皇位我没兴趣。”
芊羽却是冷冷一笑，道:“这个皇位我并未想要让你坐，你那么多皇兄，这皇位不愁无人继常你若是肯去见那老东西一面，那我便带你回魔族，届时你用魔族的秘术或许能有复活姒卿的法子。”
烨霖抚上七煞剑，挑眉问道:“且不你的法子是真是假，就论一点，你不是恨我父皇入骨吗？怎的还让我去看他？”
芊羽长舒了一口气，道:“他虽对我不义，但我却不能对他不仁，我虽恨他但我却不能失了自己的原则。他身为人父已是命在旦夕，顺手让他圆了最后的心愿也未尝不可。”
芊羽自己也为人子女，今日若是父王躺在病床之上，见不到自己定会寒心不已。
让那老东西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圆了他一个心愿也算是让他有个解脱。
烨霖思量再三终是拿起剑来，起身道:“那好，我去你要答应我，之后定要让我回魔族复活卿卿。”
芊羽挑眉笑道:“那是自然，我芊羽向来话算话。”
话落，烨霖便随着芊羽去了老皇帝的寝殿，至始至终，他手里仍提着那把剑不曾松开。
另一方，慕兰依成为罗刹教的教主后便下令所有的弟子加强训练每日只许睡两个时辰，吃饭的时间则只有一刻钟。
弟子们自然知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自是没有半分的怨言。
她自己却在宣布这一切后便开始闭关，除了华枫谁也不见。
自打那日起，慕兰依不止性子变了，就连衣着也与往日大相庭径。她常身着一身玄色纱衣，与往日相较多了几分媚态与妖艳。
这一日，华枫寻到慕兰依问道:“教主，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给师妹报仇吗？”
此时的兰依身着一身拖地长裙背对着他，闻言她转身望向华枫轻启薄唇，凉凉道:“不止如此，我还要为师父踏平整个紫宵宫，再就是……”
兰依忽的顿住了语调，眸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恨意。
“再就是什么？”华枫忍不住问，他似乎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自打自己跟着她来西域那日起，他便察觉出兰依的变化。
她慢步到华枫身边，扬起了声调轻笑道:“道士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的好，本座要闭关了你在外头为本座守着，记住莫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接着，她又到他耳边轻轻吐气道:“如若不然……”
华枫听出语气中的意味，忙道:“属下谨遵教主之命！”
慕兰依满意的拍了拍华枫的肩，道:“这便好，你既然答应待在我身边，那便要久应尽的本分。若是有什么旁的心思，那便不能怪本座心狠。”
“是。”
言罢，慕兰依便转身挥袖向冰室内走去，
华枫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兰依，他那原本常带笑意的脸上却换上了一副愁容。
“兰依……”
他低声呢喃着，他深知此时的兰依已非以往的她，但他仍然愿意陪在她身边。
他愿意等，等那个只会朝他要桂花糕吃的女子回来。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自打兰依的师姐与师父离开，慕兰依早就不是以往的那个慕兰依。
她只是娘亲的女儿师姐的师妹，以及罗刹教之主。
冰室内慕兰依抚摸着姒卿曾用过的佩剑，脑海中满是曾经与其在一起的时光。
经年已过，她如今不得不做了这个教主，也已非昨日那不谙世事的女孩。
可那曾承诺陪伴她一生的师姐却不在了，连尸体也未留给她……
思及此，慕兰依掌心凝气打向了两侧的冰块。
都是那些自诩正派之人，是那些人害死了师姐！终有一日，慕兰依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而莫苓儿在听闻姒卿魂灭的消息后，便回到了西域之后的岁月里再也未曾见过她的兄长莫诀。
更是自此未曾踏足蓬莱一步，只是同昌胤守在一起却是无名无分只当一个西域的客人。
赤焰与沫滢赶到西域之时也为时已晚，见到的唯有城前的那一片狼藉。
两人皆自责不已，若非路上耽搁了些事，便不会这么晚才能赶来。
反应过来，两人才知道原来被人所设计了。
对此，昌胤与舞墨未曾怪罪他们，但两人却表示日后若是有需要两人随叫随到。
即便是如此，也无甚作用，因为于兰依而言，她的娘亲她的师姐已经离开了她，再也无法回来。
而歌阙跟秋茨，留在了西域辅佐慕兰依助其处理罗刹教内事务。
自此之后，云轩也告别了昌胤与舞墨独自回到了中原。
官道前，他望着不远处的零絮，此时的零絮换上了昔年那件鹅黄色的衣裙正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他，
望见她时，云轩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他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眉目间满是柔情。
她向他跑来，两人相拥在一起久久未曾松手。
后来云轩带着零絮游历世间山水，未曾踏足西域半步。
云轩曾问零絮为何那么快便能回到他身边，零絮倚在他的肩头道:“因为上官安他疯了，芊羽给我解了蛊便放我出来了。”
对此云轩只是释然一笑，他想要复兴五毒堂不假，但他要的是与零絮一起与他不离不弃。
至于五毒堂，等武功恢复有能力便再建一个。
与心爱之人分别的滋味，他属实是不想再过了。
后来，周朝皇帝驾崩，“淑妃”殉葬，胤王不知所踪，五皇子继位大赦下。
上官安疯魔后也随着胤王的消失没了消息，许多人都以为他是因坏事做尽被人杀了。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未能守住菁藜的魂魄让其三魂七魄飘散与世间各处无法聚集。
聚魂尚且困难，遑论将人复活。
至于消失的芊羽跟烨霖，带着疯癫的上官安回到了魔界。
魔君以上宾之礼招待了烨霖，芊羽却因私自到人间而被罚关在宫殿内千年不得出魔界半步。
上官安的神智魔君亦施法将其恢复，但他自此之后便是一副漠然的神态。
无论谁唤他，他都只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似一只精致的人偶娃娃。
烨霖向魔君寻求聚魂之法，魔君自己也记不清楚，便待他去魔界密室让他自己找寻。
魔君走后，烨霖才发觉身后跟着的上官安。
只见他神色木然，淡淡的开口道:“尊者，属下是否能同你一起寻找？”
烨霖抬眸，不冷不热的回道:“自然可以，但万不能被你主子发现你在这儿，否则你可是要吃大亏的。”
“多谢尊者。”
他想，只要能帮菁藜聚魂，即便是让他此生再也无法与其相逢，他也甘之如饴。
烨霖比任何人都想复活姒卿，如有来生他不愿再与她有什么恩怨，只想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生一双孩儿相守到老。
但也只能是来生了，此生于他而言已是走到了尽头，他只能静待着第三世的情缘。
新皇登基不久，江湖上风云又起，传闻紫宵宫之间被灭门，偌大的紫宵宫一夜间化为灰烬。
余下的唯有那一具具辩不清面容的尸体，以及那满地的鲜血。
不久后，山雪门新任掌门被人割去舌头其血肉被其一片片的割下，面目狰狞死前显然受到了非饶折磨。
至于长老与弟子，皆是被砍去了四肢被人发觉时身上仍旧有那么一两只蠕动的蛊虫。
同紫宵宫一样整个山雪门一夜灭门，曾经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皆化为尘埃。
一时间，江湖上人心惶惶，此事甚至惊动了朝廷，但却无论如何也未能查出半点头绪。
凶手的心思格外缜密，未曾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更无人知晓这些皆为西域罗刹教新任掌门——慕兰依一人所为。
在外人眼中，慕兰依年纪尚轻自然无人将不过十九岁的女子与杀人娴熟心狠手辣的凶手联想到一起。
但引魂之法消耗的是气元与内力，以及散魂的代价。
华枫看着慕兰依所做的一切，心底难受不已。
曾几何时，慕兰依还是那个会跟在他身后讨要桂花糕的女孩，脸上的笑容是那般明媚动人沁人心脾。
如今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是他的兰儿吗？是，她就是兰儿，无论是以往那个单纯的女孩，还是如今这个心如蛇蝎的妖艳女子，她都是他的兰儿。
无论她做什么，华枫都愿意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以一个侍者的名义。
但他未曾料到与慕兰依在一起的时间竟是如茨短暂，短到他猝不及防以至于只能用尽余生去追寻。
不知怎的，江湖上又出现了声讨罗刹教的声音，各派集结于西域城前声称要灭了罗刹教为民除害。
实则，不过是想趁新教主经验不足将其灭教，好除却一心腹大患罢了。
这一次，蓬莱与蜀山皆没有参与。
昌胤将此事告知兰依之时兰依正倚在主位的软垫上假寐，闻言慕兰依缓缓的睁开双目甩了甩赤红色的衣袖道:“来的正是时候，今日老娘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她起身对昌胤交代道:“大长老，你与舞墨长老及众弟子在教中好好待着便好，无论听闻什么动静万不能出去半步。”
言罢，慕兰依便化作一道紫光消失不见。
这一次，她未曾叫上华枫一起，更未曾带上任何人，而是自己一人面对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如昔日的姒卿一般……
在慕兰依消失的那一刻，昌胤便对华枫吩咐道:“道士，你去通知长老们，让他们抓紧时间去城门口支援。”
“是。”
下一刻，华枫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去找寻各个长老。
外头的人不是一派之主便是与他们同辈中的翘楚，兰依此去定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华枫的眉头皱的更紧，脚下也便跑的更快。
与此同时，外头那些叫嚣着的人却见面前一道紫光闪过，下一刻一个妖媚的红衣女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她身着一身赤红色的衣裙，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一颦一笑皆是那般的摄人心魄，额间那火焰般的花钿更添了几分妖媚。
一时间，所有的男子似乎都看的痴了，唯有几个女子朝她投来了嫉妒的目光。
为首的那个人不确定的问道:“阁下可是罗刹教的新任教主慕兰依？”
慕兰依媚笑两声，讥讽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问本座？难不成是在凸显你的无知？”
那人被她问的无话可，目光躲闪的回道:“丫头你休要胡言！你竟孤身前来应战，难不成是来送死的？我等皆是正人君子，绝不会随意欺辱一个女子。”
“正人君子？”慕兰依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大的笑话一般狂笑起来，半晌才止住笑声激动道:“你们口口声声自己是正人君子，但尔等暗害本座娘亲之时可曾想过自己是正人君子？害死本座师姐之时可曾想过自己是正人君子？你们趁我罗刹教元气大伤来声讨，这般趁人之危可曾想过自己是正人君子？本座今日便问你们，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君子所为？！”
言罢，她狠狠的拂了拂衣袖便有一大片弟子便倒在地上。
众人似乎都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皆是后退了三步。
人皆有逆鳞，慕兰依的逆鳞便是她的师姐，旁人触之即死谁也不能例外。
忽然，有人问道:“你方才你娘亲是何人？我等何时暗害的你娘亲？”
“实话告诉你们，几月前你们害死的本座师父前罗刹教教主，她便是本座的生身母亲！我的父亲，便是昔日五毒堂堂主云枫！你们害死本座爹娘还不够如今还想来害死本座，好一个名门正派Ｃ一个正人君子！”
慕兰依字字铿锵，声声血泪，好似在控诉着这一切的不公与苦痛。
此时那些有点良知的弟子皆羞愧的底下了头，唯有一些掌门却还在恬不知耻的叫嚣道:“即便是如此又如何？对待慈毒女就该将其斩草除根！如今我等便是连同你这个妖女一同除去！”
见此情景，兰依不由得讥笑道:“本座不去寻你们，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了，今日我娘亲与我师姐的仇，同尔等一并清算！”
下一刻，慕兰依便唤出弃世剑向方才口出狂言之人刺去，一剑封喉此缺场毙命。
那人不过是一个门派的弟子，自然无人在意。
慕兰依化为一道道赤红色的光让众人猝不及防，好似施了一道幻阵将其困在其郑
身形之快让人猝不及防，众人皆无奈于数百人竟敌不过一女子。
而慕兰依却仍是在原地静静的站着，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一牵
但在阵中人眼里，却好似有无数个慕兰依在他面前穿梭让其无可奈何。
慕兰依收回弃世剑，自腰间掏出一块血色的不布轻轻的擦拭着，这把剑是师姐为自己选的理应好好爱护才是。
她将剑心翼翼的放在心口处，抬起妖媚的眼眸如同看戏一般的看着眼前的一牵
华枫率众位长老出来时便见到慕兰依站在那里，观赏着众饶窘态。
昌胤一看便知这是怎么回事，他担忧的看着慕兰依:“兰依，你修炼了引魂？”
慕兰依瞧着这一切，心不在焉道:“不错，如今我的引魂术已然大成，这些人无奈如何也那我没办法。所以大长老，你与道士及众位长老回去吧。”
“但你可知道修炼此术的代价是什么！”昌胤几乎是吼了出来，他知道“引魂”的利害，自是知道兰依要付出的是什么。
慕兰依却是毫不在意的轻笑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大长老无需挂心。”
见她如此，昌胤失望的摇头道:“你娘亲若是知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定会对你失望至极！”
慕兰依黯下眸色，惆怅道:“我自武功便不行，唯有在练毒上有些分，为了尽快帮师姐与娘亲报仇雪恨我别无他法，还望大长老莫要怪兰依任性。”
此时，华枫却站出来问道:“大长老，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兰……教主她修炼此术的代价究竟是什么？让大长老如此火大？”
“代价便是在不久之后……”
昌胤还未讲完，便被兰依厉声喝断:“大长老！”
转而，慕兰依便对华枫无所谓的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损伤些元气罢了，用不了多久便能补回来的。”
对于慕兰依这执拗的性子，昌胤也是颇感无奈，最终只能拂了拂袖率众人离去。
唯有华枫一直在那里陪着她，不曾有任何离去的迹象。
慕兰依却将他视若无物，继续观赏着这场笑话。
不知是觉得无聊还是怎的，慕兰依收了法术对前方道:“怎么？还想与本座再斗几场？”
只听为首的那人上前冷哼一声道:“哼！妖女，你你施的是何妖术！”
慕兰依自头上拔下一根银钗把玩，好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妖术，这是我罗刹教的秘术，至于修炼的法子早就被我给毁了。怎么？你们还想再尝尝滋味？亦或是……”慕兰依微微扬起了声调:“你们皆想如那个人一般？”
她朝方才被刺穿喉咙的人抬了抬下巴，面上尽是嘲讽之意。
下一刻，慕兰依又道:“又或者是让本座动手杀了你们各派的掌门，让你们群龙无首你们觉得如何？”
一时间，人群中呜呜泱泱的，方才那人又问道:“你，你究竟要怎样？”
慕兰依却出人意料的道:“本座不想怎样，你们中不乏无辜者，本座只不过是想你们永远不再踏足西域半步还我罗刹教一个安宁。”
从前慕云漓立誓不再踏足中原半步，如今慕兰依让他们立誓不再踏足西域半步。
“好，我等答应你便是。”
“很好。”
慕兰依唇角微勾，凭空变出一大张字据与笔墨砚台，道:“今日你们各派便在此字据上签上各自姓名，若是有违罗刹教众人必不将其放过。”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上前去挨个签了自己的姓名。
事毕，慕兰依将其收回对众壤:“罗刹教与中原各派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哪位还念在本座方才杀了人，那本座不介意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生怕慕兰依殃及到自己，那些人只是道:“告辞！”
临了，还不忘带上被杀的那饶尸体。
之后，那些人便逐一撤去，原地只余下慕兰依与华枫。
见他们都已离去，慕兰依终于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华枫眼疾手快的将她抱住。
夕阳下，红衣女子被一黑衣少年抱在怀中紧紧依偎着好似自己下一刻便会消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