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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冬雨潇潇(1)

周延峰拿着钢盔站起来,想召集战士继续到军舰后部查找人员,刘殿民眼尖,发现周延峰的背上有一片血迹,马上提醒说:“副枪炮长,你的背上有血!”

周延峰伸手往后背一摸,觉得手上粘乎乎的,翻过手掌一看,是鲜红的血迹,顿时全身疲软,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刘殿民小心地脱掉周延峰的呢军装,李清文剪开被鲜血洇红的衬衣,伤口在左肩胛下方,一块长约2厘米的弹片深入肌肉,露出黑色粗糙的边缘。

李清文判断弹片可能伤到骨头,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说:“副枪炮长,我先把伤口包好,你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送你下舰,到了岛上,王军医会把弹片取出来。”

“我没事。”周延峰尽量露出轻松的表情,“卫生员,你快去照顾其他伤员,我要和舰长最后一批离舰。”

通向前弹药库的人孔盖突然打开,浓烟窜起,冒出一个人!刘进喜和班里的战士赶紧围过去,把他搬起来放在甲板上。

“炊事班长!”刘进喜惊愕地叫起来。

吴有粮静静地躺在甲板上,两道粗眉微微微蹙在一起,好像有什么问题让他不安,眼睛微微闭合,似乎一时还适应不了外面强烈的光线。被海水湿透的衬衣紧紧贴在身上,原本就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小,军裤的一条裤腿破碎不堪。

周延峰眼光一扫,说:“刘殿民,下面还有人,快,救人要紧!”

话音未落,人孔口又钻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周延峰惊诧地叫了一声:“军需!”

刘居生只穿一件衬衣,白胖脸成了包公,呢制服上衣团成一包抱在手里。他没有理会战友们惊讶的目光,径直默默地走近吴有粮,单腿跪下,放下军装,解开。

是一条血肉模糊的腿!

刘居生双手捧起断腿,放在吴有粮那条破烂的裤管下。

接着,刘居生把手上的呢制服上衣摊在甲板上,把揉皱的军上衣整平,拂去沾在衣服表面的脏物,然后小心地抬起吴有粮的上身,把军装穿在吴有粮的身上,从下往上,把扣子一直扣到下巴,最后扣上风纪扣。

身穿干部服装的吴有粮精神多了,眉头也似乎舒张开来。

刘殿民从李清文手中接过白布单,轻轻地盖在吴有粮身上,好像怕惊醒熟睡中的战友。

甲板上鸦雀无声,人们默默地向亲爱的战友告别。

刘进喜觉得左手臂又痒又麻,就脱下外衣撸起袖子查看,在旁边的李清文无意间扫了一眼,发现刘进喜的臂膀上有许多汹点。

李清文说:“37炮班长,你的手臂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这点小伤没关系。”刘进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卫生员,伤员已经全部送下去了,一共是19人。”

李清文疑惑地说:“我记得是整20人,你有没有搞错。”

刘进喜把手上的名单递给李清文:“你对一对。”

李清文接过名单一瞧,声音突然变了调:“信号班长!陈伟国在枪炮长房间!”

刘进喜脸色突变,转身跑了两步,跳下了通往舱内的人孔口。

李清文紧跟着也往人孔口跑。

周延峰见状,用手指着李清文:“刘殿民,抱住他!”

刘殿民一个鱼跃,抱住李清文,两个人一起摔倒在甲板上。

几乎是同时,甲板下面一阵轰响,前弹药库爆炸了,浓重的黄色烟雾从舱口

直冲而出。

李清文倒在甲板上,满脸是泪,呼唤道:“伟国……伟国……”

刘殿民喃喃地叫:“刘进喜……”

同志们缓缓摘下钢盔,向战友致敬。

全舰停电,主机舱内漆黑一片。通往中走廊的舱盖被封死,虽然隔绝了外部烟火的侵袭,但是由于停电,通风机停止工作,机舱内的烟气排不出去,每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黑暗中,郑道光和郭瑞林两个班长紧盯着主机操纵盘上镶嵌的荧光指示牌,凭着经验操纵左右两部主机。

指挥台的指令在逐渐变化:两车进三……两车进二……两车进一……

“停车!”

郑道光和郭瑞林几乎是同时把操纵杆拉到中间的停车位置。

螺旋桨在惯性作用下又转了几转,终于停住了。

刹那间,机舱里没有了主机工作的嘈杂声,机舱外部大火燃烧的“毕剥毕剥”声音和中甲板遗弃炮弹爆炸的“嘭嘭”声分外清晰。

胡来福耳朵“吱吱”响个不停,里面有无数只小虫在鸣叫,背部火辣辣的,上面有好几只牛蝇子在叮咬,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摸索,想抓住那可恶的牛蝇子,手指刚触到裸露的后背,身子立刻像电击般的颤栗,难以忍受的疼痛闪电般从背部辐射到腰部,他不禁吸了口冷气。

这口冷气使胡来福的头脑骤然清醒:现在首要的是要稳定战士们的情绪,等待下一个命令。

胡来福定了定神,尽量提高声音,说:“同志们,不要慌!现在点名!

郑道光!

“到!”

“麦顺林!”

“到!”

“靳同方!”

“到!”

“郭瑞林!”

“到!”

“王国强!”

“到!”

听到同志们响亮的回答,胡来福心情振奋,黑暗中高兴地说:“好!同志们都在,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但是,黑暗中胡来福并不知道郭瑞林的情况。

郭瑞林完全是凭感觉操纵机器。当接到停车的命令时,他用力把操纵杆复位。机器停了,郭瑞林的耳朵里仍是一片“哗哗”的松涛声。山里又起风了,风

出奇的大,这风又得刮好几天。在一阵强过一阵的松涛声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或许是条件反射,或许是部队长期养成的习惯使然,他用尽力气回答了一声“到!”

松涛声突然消失。郭瑞林的身体先是扑倒在操纵台上,然后悄无声息地滑落,倒在铝板上。

话筒上的哨子尖叫起来。

郑道光在黑暗中准确地拔掉塞子,不等郑道光呼叫,话筒里传出急促的命令:“主机舱,舰长命令,弃舰!组织人员撤离!”

胡来福凑近话筒,大声说:“指挥台!把命令重复一遍!”

“舰长命令,弃舰!组织人员撤离!”

“主机舱明白!”胡来福回答。

主机舱有两个出口,通往中走廊的舱盖已经盖上,中走廊火焰燃烧的爆裂声就在头顶上滚动,舱口肯定被大火封住出不去了;另一个出口是通往外走廊的方形天窗。现在,方形天窗也从外面被螺丝固定,无法从里面打开,透光玻璃也被遮光板罩住。

“郑道光!”胡来福喊道。

“到!”

“把遮光板撞掉!”

“是!”郑道光回答。

郑道光搬来一根堵漏的方木。

“麦顺林!靳同方!过来!”郑道光喊道。

三个人抱住方木,郑道光喊着口令:“一、二、三!”

“轰”的一声,一块遮光扳连带玻璃被撞开。

明亮的光线从洞口射进机舱,形成一条翻滚的白色烟柱。机舱里仍然是对面看不见人。

胡来福命令:“王国强!上去把外面的螺丝拧开!”

郑道光把方木扶直,王国强顺着方木爬上去,手从破洞伸出去拧螺丝,但是他力气不足,拧不动螺丝,急得直叫:“拧不动!”

郑道光对麦顺林说:“你扶住木头!”说着往前一靠,把王国强的脚搬到自己的肩上,双手紧紧抓住王国强的小腿,说:“小王,踩住我的肩膀,手尽量往外伸,这样能用上力。”

紧固的螺丝一个又一个拧开了,天窗打开了,烟雾从天窗向外散去,机舱的景物逐渐清晰了。

胡来福命令把工作台挪到天窗下面,让郑道光先上工作台,然后安排战士依次撤离。

郑道光站在工作台上,指挥战士们撤出主机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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