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冲滩琛航岛（1）
敌舰逃离了，炮声停息了，海风吹散了硝烟，海面又归于平静。
但是对金沙江舰的指战员来说，战斗并没有结束，他们面临着更严峻的考验。
金沙江舰中部冒出滚滚的浓烟，浓烟中裹着的红色火舌在军舰行驶风的带动下，正在疯狂舔舐中甲板上的可燃物。
大队长左布沛和嘉陵江舰指战员们心焦地注视着金沙江舰。
左布沛拿起报话机，语气焦急：“吴舰长，报告详细情况。”
“全舰停电，无法启动消防系统，大火已经蔓延到弹药库。政委重伤，全舰
牺牲11人，受伤20人。”吴洪坤的声音急促，“02，02。我决定在杞岛冲滩，请指示。”
左布沛瞥了一眼金沙江舰，金沙江舰的火势愈发猛烈，火焰已经蔓延到上层甲板，推断中走廊已经成了火海。在全舰停电的情况下，已经无法扑灭从舱内燃烧起来的大火，金沙江舰已经失去战斗力。如果军舰在大海中沉没，安全有序撤离人员是一项困难的工作，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伤员。冲滩可以避免军舰沉没，为人员尽快撤离提供有利条件，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是惟一正确的处置方案。
“同意冲滩！”左布沛当机立断，接着问，“03，冲滩有没有困难？”
“没有！”吴洪坤声音坚定，“主机工作正常！”
嘉陵江舰降低速度，金沙江舰调转船头，带着黑色翻滚的烟柱和猩红色飞舞
的火焰，越过嘉陵江舰，径直向杞岛驶去。
左布沛向祝朝新舰长下达命令：“准备水龙带，帮助金沙江舰灭火！”
嘉陵江舰向金沙江舰迅速靠近。
报话机里传出金沙江舰的呼叫：“02、02，不要向我靠近！我舰的弹药库随
时可能爆炸！”
嘉陵江舰在左边护航，“西渔407”、“西渔405”在右边跟随，准备随时对金沙江舰进行救援。
军舰冲滩方案得到上级的批准后，吴洪坤连续下达命令：
“伤员撤离到前甲板！”
“中甲板人员撤离到前甲板！”
“请副长、副政委到指挥台来！”
周延峰摘下电话，跑到指挥台后部，对着中甲板喊道：“中甲板人员全部撤
到前甲板！请副长上指挥台！”
中甲板的战士在孙敬国的带领下，正忙着把炮位附近的炮弹扔进海里，刘进喜跳下37炮座，一个个拍着他们的肩膀，示意撤往前甲板；万文意坐在25炮座上不动弹，不情愿就这样离开战斗岗位，刘进喜跑过去一把扯掉电话头套，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从炮座上揪了下来。
战士们刚撤离，散落在中甲板的炮弹在烈火的炙烤下“砰砰嘭嘭”爆炸了。
金沙江舰的舰长、副舰长、副政委在指挥台召开紧急会议，副枪炮长周延峰
是惟一参加会议的部门干部。
“我决定冲滩，弃舰。”吴洪坤简单明了地说，“指挥舰已经同意。”
大家都清楚目前军舰的状态，对舰长做出冲滩的决定不感意外。
没有人发言。
周延峰看了吴洪坤一眼，不禁大吃一惊：吴洪坤的双眉倒竖，眉梢插入墨绿色的钢盔下沿，脸上肌肉横陈，圆睁的双眼发出凶狠的光，一副杀气腾腾的吓人模样。
周延峰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也和舰长差不离。
“现在对人员做一个分工：副长先下舰，上杞岛掌握部队，负责撤离安置
伤员，”吴洪坤说，“机要员带密电码和机要文书首先撤离。”
“是！”陈新武两眼通红，倒八字眉成了一字眉，直视周延峰的眼睛，“副枪炮长带领枪炮部门战士救助伤员，机电部门的人员还没有上来，要派人进入舱内寻找。”
“是！”周延峰声音如平日一样洪亮，同时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何建华，等待副政委的指示。
何建华苍白的脸上一付茫然，眼神游移，没有说话。
“我留在指挥台。”吴洪坤最后说。
大家都知道，弃舰时，舰长应该是最后一个离舰的人员。
“好。大家就按舰长的决定分头执行。”陈新武下达命令，“同志们动作一定要快，这也是一场战斗！”短小的会议结束了。
陈新武把周延峰拉到一边，放低声音：“副枪炮长，看好舰长，你一定要和舰长一起离开指挥台。”
“明白。”周延峰语气坚定，“副长，你放心吧。”
陈新武点点头，他知道，周延峰执行命令不打折扣，一诺千金。
后舵舱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磁罗经内的应急电源勉强可以读出刻度盘上的数字。
航海长李伦嘉和操舵班长姚金和把着舵轮，执行从指挥台传下的命令。
话筒里传出指挥台的询问：“航海长，舰长决定在杞岛西南冲滩，问可以不？”
杞岛西南侧海底平坦，海底底质是珊瑚沙，比较适合舰艇冲滩。
李伦嘉说：“告诉舰长，可以。冲滩时航向最好保持在330度。”
李伦嘉推荐的航向并不是估算，军舰的位置总是印在他的脑子里，他随时都可以推算出航向。
“后舵舱，准备冲滩！”话筒传出指挥台的命令。
“后舵舱明白！”李伦嘉回答。
“把定！”指挥台下达新的舵令。
李伦嘉和姚金和吃力地搬动舵轮，眼睛盯着罗盘，使军舰保持笔直的航向。
从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可以判断，军舰逐渐减速，最后停车了，海水流过舰舷的声音减弱了，军舰的速度慢下来，军舰在凭借惯性前进。接着，军舰跳动了几下，这是军舰底部接触海底的征候，伴随而来的是珊瑚礁滩在军舰重压下发出的细碎的沙沙声。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舱内静悄悄的，军舰冲滩成功了。
“后舵舱！指挥所命令，弃舰！”话筒里传来了新的命令。
“后舵舱明白！”李伦嘉回答。对于弃舰的命令，他并不感到突然，从决定冲滩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弃舰是最终的结局。
李伦嘉首先顶开了人孔盖，映入眼帘的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这乌云是从军舰中部冒出的浓烟，浓烟中夹杂着刺鼻的各种焦糊气味。一阵风吹过，浓烟被压得低沉到海面上，灼热的烟尘打在脸上像针刺似的疼痛，呛进肺里的浓烟令人窒息。
李伦嘉爬出舱口，看到舷墙上原本光鲜的深灰色油漆变成了深褐色，挂在舷墙上的救生圈已经冒烟起火，中甲板和外走廊都已经被大火阻断，按原来路线返回指挥台是不可能了，撤离军舰唯一的办法是跳海游到杞岛上去。
李伦嘉瞄了瞄杞岛上泛着模糊白色光晕的沙滩，估摸舰艉离沙滩大约有300米的距离。这段距离对海军指挥学院的游泳高手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他此刻担心的是操舵班长姚金和。
“操舵班长，你能游多远？”李伦嘉问。
“说不上，狗刨能刨几下。”姚金和有点紧张。
“没关系。你把救生衣穿上，下水了慢慢游。救生衣是橘红色的，鲨鱼不敢接近。”李伦嘉鼓励他，“来，把钢盔给我，海军就要变成陆军了，这玩意儿到岛上可能派上用场。”
“航海长，救生衣你穿吧。”姚金和推让，他知道现在一件救生衣意味着什么。
“我的游泳技术好着呢，几倍这么宽水面也不成问题。”李伦嘉说着，解开上衣的风纪扣，把衣服、裤子的口袋翻出来，卷起衣袖和裤腿，系紧鞋带，又仔细检查了手枪背带，戴上钢盔。
看到姚金和还在犹豫，李伦嘉催促道：“快穿上救生衣。我先跳，你跟着我跳。”
李伦嘉走到后甲板边缘，双手上举，稍微弯下腰，双脚往前一蹦，“扑通”一声，跳入水中，紧接着冒出头，水滴从钢盔的边沿掉落下来。
冰凉的海水冷却了李伦嘉燥热的身体，他的情绪稳定下来，突然觉得左腿有点麻木，但来不及细想，当下最要紧的是把姚金和安全带上杞岛。
李伦嘉右手抹了一下脸，对站在甲板边缘的姚金和喊道：“操舵班长，跳呀！”
姚金和一闭眼睛，身体歪斜地栽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