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破月十三刀

林伯母拉着我在桌前坐下,柔声问道:“你饿不饿?可吃过午食了?要不要再给你做些吃食?”

我点点头,忙不迭答道:“已吃过了,随意用些点心便好,不必再劳烦伯母。”

“那就多吃些点心,都是才做好的,你林伯最喜欢这种雪花酥了,可香糯呢。”

林伯母将一碟子雪花酥推到我面前,又倒了杯清茶与我,开始了闲谈:“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可曾婚配吗?”

“啊……我今年一十六,莫城人士,尚未婚配。”

我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见她问得认真,只得一一答了,心道:许是上了年纪的女人都爱给人牵红线,媒罢。

林伯母轻笑着道:“花儿一般的年纪,生的也好看,难怪我家老头子喜欢你,我瞧着也喜欢的很。”

在炎华宫中,我素来是同龄人里最优秀的,自得华陌另眼相待,又做了五年少主,奉承我的人不在少数,这些话听得的多了,也就腻了。

只是,这般诚挚淳朴的夸赞却是头一回,只简单三两句话,便让我打心里觉得她是真的喜欢我,而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亦或权势财富而违了心这般。

正要答话,便见林伯拿了个四方的雕花盒子出来,那盒子不,几乎有这桌子一半大。

等林伯走得近了,我才看得清楚。

那是用霍山桦木做的盒子,盒身严密无缝,上面繁复雕的也不是什么花,而是一副生动的流云破月图。

单看这盒子的手笔,我便知道里面的东西绝非凡品。

一则,霍山桦木是珍贵的木料,且素来以坚硬防火着称,若想用一整块木料做成盒子,还雕出图案来绝非易事;二则,这盒子从外观上看没有半丝缝隙,也没有锁,明制作者设计精巧,里面自有玄机,以此推断,哪怕是我直接用内力强行破开此盒,也怕是徒劳无功。

林伯母看见这个盒子,脸色变了变,随即抬眼看着林伯。

林伯推开茶盏碟子,将盒子放在桌上,“你这老婆子,莫这般看着我,我就是觉得这女娃合我的胃口,得我的眼缘,你不是也瞧着她欢喜?”

林伯母叹了口气,又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不出的复杂,似含粒忧、感叹之色,最终只对林伯道:“你觉得好,便好。”

林伯不回她的话,伸手拍拍我的肩,“女娃,你猜猜这是什么?”

我见他脸上骄傲之色溢于言表,猜测应该是他自己打造的东西,于是十分配合地摇摇头,等他向我展示。

林伯果然得意地笑道,“你可瞧好咯!”

只见他不知摸了哪里,那盒子上的流云破月图渐渐消失不见,侧边“嗒”的一声露出缝隙来,从那刚才流云破月图那面儿上一推,那块板子便滑开来,露出里头的东西。

那是一整套的刀,大大一共十三把。最大的一把与寻常刀剑一般长短,最的一把与我惯用的薄刃一般,只指甲盖儿大。

只是这套刀看起来十分不凡,每一把都寒光湛湛,淬了霜雪似的冷。

我少时混迹各大宗门,又身为炎华宫少主,见过的武器多如牛毛,各门各派的珍奇宝物也没少见,只是这般质感的刀却是十分难得。

这套刀的质感色泽与寻常刀剑十分不同,我不用去摸,便知道它锋利无比,甚至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锐利之气——这是神兵利器才有的自身带着的傲气。

“这是……”

我一时猜不准林伯拿这刀给我看的目的,我与他不过数面之缘,连交情都算不上,这么好的刀,不可能是要给我吧?

“给你的,你瞧瞧,喜不喜欢?”林伯呵呵笑着,将那木盒子推到我面前。

“这……”

我下意识蹙起眉头。

按理,收到礼物是一件很高心事,只是我与林伯非亲非故,这般贵重的东西,若是我自己抢来的还好,赠与,倒是头一回,我受不起,也收不安心。

“怎么?”

林伯见我脸上不大欢喜,一张脸巴巴地皱在一起,“这可是我耗费无数心力才打造出来的,无论是用料、工艺还是锻造之术,都是最上衬,你这般模样是瞧不上?”

我见他有些生气,只好解释道:“林伯,我并非看不起这刀,恰恰是这刀一看就绝非凡品,我不敢收。”

听了我的话,林伯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但还是绷着一张脸喝道:“让你收你就收着,以后别再用那破刀了,我都看不下去!”

我见他执拗,只好看向林伯母,希望她能劝一番。

不是我不想要,但凡是个习武之人,无论厉害与否,都想要一套好的武器傍身,更别是我了。若我对武器没个挑法,何苦费尽心思让炎华宫的人给我打造这套薄龋

只是林伯这套刀实在太过贵重,若我真这么收着了,怕是得欠个大人情,而人情这种东西,是我最敬而远之的东西。

林伯母轻笑:“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吧,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在寻这套刀,他都舍不得给,今日竟肯将之赠与你,也算是一种缘分。”

我见他二人执意要给我,便笑道:“如此,那便谢过林伯和伯母了。”

有好东西送上门来,傻子才不要呢。

“这就对了嘛。”林伯拍了拍桌子,笑道,“来,试试这刀怎么样,看看顺不顺手!”

我也不客气,当即伸手欲去拿最长的那把刀。

林伯母忙出声提醒:“心着点,这刀颇有灵性,带了剑芒,可傲气得很。”

刚完,我指尖便传来一阵微痛,收回来一看,已是被寒芒伤着了。

我将手指含进嘴里吮了吮,干笑道:“我还没碰着它呢,脾气便这般大了,真是把好刀。”

越是难驾驭,正明这刀越是厉害。于是我暗暗使了内力,散出一身气势来再去碰那刀,压下它的锐气后,这才顺利取了出来。

长刀握在手里,只觉轻薄如翼,手感极好,刀身映出模糊的人影,带了寒意。

我心下一动,忍不住耍出一招刀法来,只觉行云流水,如入无人之境。

林伯目光如炬地看着我,浑浊的眸子里迸发出精光,“如何?可趁手吗?”

我收炼,赞道:“这是我用过最顺手的刀了,多谢林伯。”

“喜欢就好。”

林伯脸上绽开笑意:“这些年不少人打探这套刀的下落,只是他们都是些唯利是图的人,德不配位,更配不上我这刀,今日给了你,也算有了传承,没让它没落。”

能有能耐打探这刀的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林伯将他们得那般不堪,却愿把刀给我这个杀人无数的“武林邪道”,真是好笑。

我知道自己此时应该上一段感人肺腑的话来表示感激荣幸之类,只是我一惯不善表达,认为得好不如做得好,是以我没接话,只乖乖低垂着眉眼听着。

“好了,你这老头子真是话多。”林伯母将林伯拉开,走到我身边,“你坐下,我与你细这套刀,它可厉害着呢。”

林伯遭了冷落,只好委委屈屈地自寻了个凳子坐着。

“这套刀唤作破月,因为有十三把,江湖上便称之为破月十三刀,”她枯瘦的手拈起一把一头大一头的弯月形刀刃,声音轻缓,“这套刀共有长刀一把,短刀两把,弯刀两把,月牙刀两把,薄刃六把。”

“你别看这月牙刀形状奇怪,它是拿来绾发用的。”

“绾发?”我看着她手里吹可断发的月牙刀,有些怀疑。

若用这般锋利的刀刃绾发,只怕一头青丝都要尽数被削去吧?

似是明白我心中的疑问,林伯母轻笑道,“你别看它如此锋利,若用来绾发,只消在外面套上一层蚕丝刀鞘便可,蚕丝刀鞘轻薄坚韧,用来配这刀再合适不过。”

着她从盒子里翻出几片薄纱似的东西,细细将那对月牙刀套了,拿给我瞧。

套上蚕丝刀鞘后,那刀仿佛被蒙了一层纱,掩去炼身的寒芒,倒是看起来温顺了许多。

林伯母又与我了些这刀的来历和长短优劣,最后亲自动手重新为我绾了一遍发,将那两把月牙弯刀也别在了发间。

我平时多随意挽个发包,能插上步摇就行,并不要求好看,今日为了见林伯母,还特意让属下为我梳了个精致的头发,还带了珠花。本以为已够好看,当林伯母为我梳完发髻时,我才知道一个好看的发髻对女子多重要。

她将我一半青丝梳了上去,在头顶斜后处弯弯绕绕地盘起来,却又留出来大部分青丝自头顶垂下,两侧用簪子固定,珠花拢了碎发别在两旁,月牙刀一左一右插入发间,既有女儿家的温柔似水也有江湖儿女的英气干练,十分好看。

“伯母,你再给我扎两支辫子呗。”

我笑得见牙不见眼,揪着后脑勺的两束青丝对她撒娇。

“好好好,依你,臭美的东西。”

林伯母见我不再绷着,肯放松下来,也十分欢喜,又给我织了两条细细的辫子一左一右搭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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