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之后又过了些时间,外面的广场上也渐渐安静下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早已停了,连人群的声音都变得非常微弱。看来,下头的戏即将开场了。
艾宁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朝下望,见底下人群比之前恨不得多了一倍,不由惊叹道:“居然又来了这么多人!这出戏真这么好看,能让这苍露城本地的人都百看不厌吗?”
“不是这样的,姑娘。”对面守域笑道:“其实这出戏演的故事,在青苍是耳熟能详的,如果只为了把这个故事演来给人看,它根本就没有演出的必要。这出戏真正的重头,其实是演员,并非观众。”
一出戏的重头在演员而非观众?这逻辑艾宁还真是头一回听。不总讲“演戏是为了取悦观众,表达意境只是顺便”吗?难不成到了这里就反过来了?
艾宁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守域道:“其实这出戏吧,虽然年年这都上演,但是,每年演的又都不一样。因为这个故事的演出者每年都会换,就连剧本也跟着一起换。每年的剧本都是由当年演出的人自己编排的,其中有好有坏。而且梭罗神官的故事,本来就有好几个版本的。”
“好几个版本?”艾宁惊着笑了出来,轮流看着对面俩人,道:“那你们俩跟我的,只是其中一种啊?”
青衣点头道:“是的,我们的,是最广为流传的一种,也是,其中最好的一种。”
最好的一种。艾宁随即正了颜色,连那种“除籍流放”的凄惨结局都算“最好”,也就是,还有其他许多种更糟的咯。她道:“那其他的,是什么样的。”
“这……”
二人互看一眼,皆不确定是否要在这个日子里讲那些糟心的故事。便在此时,窗外的广场上徐徐响起了鼓乐之声。那乐声悠扬婉转,宁静又柔和,仿佛为某个故事拉开了序幕,要将一件古老悠远的事情娓娓道来。
三人一道扒在窗边望向那个戏台,上面演员已经就位。一个男人穿着纯白的华丽冠宇,正在同一个粗衣女子交谈。从二饶对白中不难听出,这演的是时间神官梭罗与恋人在凡间初遇时的场景。但让艾宁感到奇怪的是,不论是台上正演着的二人,还是台下准备出场的人,所有参演者无一例外的,都在面上戴着半张面具。
这是个什么讲究?
就在她纳罕的时候,守域一屁股跌坐了回去,叹道:“完了完了完了,今年演的是大悲剧呀。姑娘你还看吗?悲剧。”
“……”
艾宁被他问得一脸懵,道:“这才刚开始呢,你怎么知道是悲剧。我听这配乐的气氛,感觉还可以呀,不像悲剧。”
“就是啊守域!”青衣也回头帮腔,“你可别危言耸听,要不就是在这儿瞎猜。我虽然没亲眼看过梭罗祭典的戏,可也听人过不少的。今晚这出戏目,除了参演人员,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剧情走向。谁都不可能知道。”
她紧盯着守域,眼神就像在:“包括你也不可能!”
没成想,完全没把她那番笃定当回事,双臂交叉在胸前,垂眸看她道:“我就算不知道走向也能猜个大概了。你应该也看见那些演出的脸上戴着东西呢吧?你觉得那是做什么用的?”
青衣想了想,道:“嗯……大概是,遮脸……?”然而,完她又有点气。
这个回答白了有点蠢,又或者这个问题本来就问的蠢。面具还能是干嘛的,不就是遮脸,总不能用来吃?而艾宁那边却生出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就听守域接着道:“对,就是遮脸。只是演出戏为什么要遮脸?因为怕事后被打。”
……一语惊人。
随后,根据守域的简单解释,艾宁和青衣总算知道了他做推断的主要依据。原来早十多年前,同样是在这梭罗祭典的戏台上,有人把那出“古代传”给演的悲惨到了一种境界,甚至连那些广为流传的故事版本中最凄惨的都比不上他们演的那出戏。他们成功地把最悲的故事给升华了,结果刚一下台就被哭红了眼的观众一顿暴揍。毕竟在他们之前还没有人敢把这个古传演得那么悲,尤其是在祭典这个喜庆日子里。
“那件事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守域道:“后来连着好几年,上台参演的人都不敢再演带伤感的,所以全都是喜剧。”
“好几年连着看差不多的戏码,那不是会很无聊?”艾宁道。
守域也点点头:“是很无聊,但戏还是每年都得演啊。因为传那位拥有无限寿命的梭罗神官会在祭典这化身来到这里,他会参加祭典,也会观看节目,还会给表演的人和台下的观众送去祝福,所以……”
“所以就算再怎么无聊,这个节目还是延续下来了,没有就那样停掉?”
看守域对自己点头,艾宁忽然有些无语。这种没凭没据的传竟然都能让青苍的百姓深信不疑,该是他们对待神明太诚心,还是思想太固执呢?
青衣接着问:“那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演过悲情版本吗?”
守域摆摆手,道:“有当然还是有的,毕竟也不能总那样‘欢喜’下去,有乐没苦嘛。但是想到那件先例,表演的人又害怕,后来干脆戴着面具上台表演,演完了衣服一换面具一扔,钻进人群谁也不认识谁,就不担心挨打了。”
青衣听得嘴角直抽:“这、这还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们三个在屋里聊的“热火朝”的,全然没顾上外面,台上的情节已经发展到了另一个阶段,而且还引得台下观众拍手叫好。艾宁和青衣闻声又好奇地凑到窗边去看,可那为人称赞的一幕已经演过了,台上正值演员换场准备下一幕,她们什么也没看着。
艾宁见状,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然而青衣没她那么“看得开”,转头就找守域算账去了,道:“都怪你没事儿乱讲什么悲剧,结果害我们错过了精彩的地方,你要怎么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