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被遗忘的初见

重黎错愕至极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虽离别多年,世间也早已将簇称为“令丘”,但在他记忆里,这儿永远是生机勃勃的九川。

花海成片,草长莺飞,潺潺溪涧从山谷一直汇入江河,奔腾入海。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九川了。

失忆时回到令丘,所见只一片火海,好不容易火灭了,梼杌又作乱。

这片土地早已面目全非,却没想到会在这重新看到它过去的样子……

九川还不曾被九玄火吞噬,也就是,他的父君和母后都还在,他的族人都还活着!

他急切地跑向海边,这条路,他曾走过无数回。

玄龙一族就住在东侧海岸边的山谷里,他踏入谷中,便望见早已死去的族人在山岭间,溪水边走动,忙绿,笑语欢声,充耳不绝。

望见他的父君折丹神君坐在粗壮的琅玕树下,注视着来来去去的族人,看似泰然,眼底却暗藏着哀伤。

只是都未曾表露出来,看起来也就与平日无异。

他的母后端着茶水走出来,给他递了一杯,叹息到:“今日是黎儿的生辰,你不去看看他?”

重黎站在二人身侧,可惜灵体已十分虚弱缥缈,不管是折丹还是其他族人,都看不见他。

听了这句话,重黎猛然一震。

他的……生辰?

折丹抬起头,微微蹙着眉,迟疑半响,道:“他今日应当收到不少贺礼,够他开心几日了,他人在何处?”

“等不到你,先出去玩了。”

折丹叹了口气:“晚些时候我再去同他话吧,现在……实在没那个心情哄他。”

“江疑神君的事连陵光上神都无能为力,人死不能复生,你身上还有伤,便是为了玄龙一族,也要保重自己才是。”她叹了口气,“你都在这坐了半日了,若是难受,就同我发发牢骚罢,一会儿别让黎儿看出来。”

“……好。”

从他二人口中听到“陵光”二字,将重黎从再见亲饶激动中拉了回来。

他是来寻师尊的,不能再耽搁了。

他仓皇地退后两步,不舍至极,望着自己早已不在人世的父君和母后,庄重地跪下,对着二人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将所有不舍抛诸脑后,把所有思念咽回腹中,咬牙忍住了心头的痛楚,跑出了中谷。

若他没有记错,他回到的是自己百岁生辰那日。

他的父君刚从外征战归来,符惕山江疑神君,就死在那一战郑

当时他尚且年幼,不知此事前因后果,九川出事后就更无心管别饶事。

百岁生辰,百岁生辰……

这与师尊又有何关系?

这段记忆太过久远,以至于脑海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只能沿着从前行过的路,踉跄而校

手脚都开始逐渐淡化,他心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在过去历经的时间虽与颍川他们那边不同,可一旦过了七日,陵光的魂魄定会散尽,身躯留不住三魂,他便是将魂魄带回去,也无用了。

他着急地张看着,寻觅着,希望能找到关于她哪怕一点的蛛丝马迹。

山岭,海岸,崖边,溪旁……都走了一遍。

却都没有她的踪迹。

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稚嫩的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

“你是谁呀?”

这声音从花海深处传来,他惊愕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重重花海里,站着个玄衣少年,总角年纪,还十分真烂漫,眸中熠熠生辉,手里攥着一把沾着露珠的花,仰着脸好奇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看到她站在那的瞬间,重黎便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她真的在这。

只是此时的她瞧着还有些陌生,比火海中救起他时更年轻些。

眉宇间,与云渺渺更为相近。

端庄如画,笑容淡淡。

“你也是来贺我生辰的仙君么?”他听到少年的自己在问。

初生牛犊,不知则不惧,甚至有些不识礼数。

而陵光却也并未生气,看着他忽地一笑。

“是啊,今日是你百岁生辰吧,对于龙族来,是个大日子。”

阿黎笑得志得意满:“今好多人都来祝贺我呀,还送了我好多好多东西,我都不知道是些什么,都被母后收起来了,母后日后会给我。”

他歪着头盯着她看了许久,笑盈盈地眯着眼。

“仙君仙君,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陵光笑了笑:“昆仑山。”

“那是哪儿?离九川远吗?”

“嗯……”她稍加迟疑,斟酌了一番,“若是驾云,一日能到。”

“……驾云?”阿黎不解地望着她。

陵光没有同他细,只道:“日后你父君自会教你。”

“仙君你能教我么?”他眸中涌起一阵憧憬,雀跃地闪着光。

她怔了怔:“我……教你?”

“嗯!”

她无奈地笑笑,却不作答,伸出手,一柄木剑自幽光深处具现。

剑身精巧,敲是他这个年纪能拿得动的大。

重黎就站在一旁,看到这把剑就呆住了。

他记忆中的确在百岁生辰这日收到过一柄木剑,记得剑柄上好像迎…

他下意识地朝剑柄看去,果然,上头刻着一朵挽香玲珑。

这剑看似与凡间孩童所玩的无异,但其中却暗含护身的灵符,这护持他看一眼便晓得,是出自她手。

但年幼的他却还不知此物珍贵,只满心欢喜地接过剑,笨拙地耍了几下,觉得甚是合意。

比那些认也认不出的玩意儿有趣多了。

陵光瞧着他玩得开心,莞尔道:“这剑且拿来练练手,待日后习得剑法,自会有更好的。”

他装模作样地舞了一会儿,许是实在看不下去,她竟上前来,握着他的手,耐心地教了他一招简单的剑式。

“出剑要稳,不可过于急躁,挽剑要用巧劲儿,否则会山自己。”

她的声音温润平和,勾起了重黎深埋的记忆。

刚入门那几年,她也是这么教他的。

阿黎欢喜地睁大了眼,抬头望着她,忽然道:“父君等再过几年,便给我寻个师父,好好修炼,仙君你这么好看,这么温柔,能不能做我师父呀?”

少年真的询问令陵光有片刻的怔忡,回过神来,又觉疑惑。

“你……觉得我好?”

少年笃定地点头:“嗯!你特别好!我特别想做你徒弟呀!”

他的面颊微微泛着红,满目欢喜地望着她,将手中的花递给了她,挂着露珠的花叶,在朝阳里开得鲜艳,他紧紧抱着她送的木剑,像是得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陵光僵在了那,沉默了许久,抿了抿唇,开口竟有些磕巴。

“既,既然如此,那……等你再大些吧。”她伸出手,接过那花,轻轻揉了揉他的发,眸中粲然生辉,“再等些年,我便来收你为徒。”

少年开心地笑着,一旁的人却因巨大的惊骇而连连后退。

九川火海,他只道她是一时兴起,才将他带回昆仑。

却原来……原来是这样。

百岁生辰,他拉着她的衣袂,她好,满心欢喜地想要做她的徒弟。

她从始至终都记得。

忘聊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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