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甚好。巫婕,若解阿莳术,必入仪狄谷。仪狄谷中有活泉一眼,集千年地灵之气,周遭生灵万物蓬勃滋长皆因此泉。事不宜迟,五郎与七儿赶紧去收拾行装。待一亮,我等即刻动身前往。”言罢,卓卉君复又转身入了内室。
敖家堂兄妹二人同时弯腰应喏,却见五郎直起身后脸上愁眉不展,敖晟翎看得堂兄这般为难,抱歉言道:“此事连累五哥落得不自在了,七儿惭愧!”
“老七这是什么话?!这底下能够令得我不自在的人,恐怕还未出生在这世上呢!”敖晟翮佯装虎着脸,又挤眉弄眼地笑道,“老七也见过...见过她的,自然也知道她是个通情明理的姑娘,是不是?”
敖晟翎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虽只见过一回,但应姑娘蕙质兰心、端方得体,实乃谪仙下凡,可遇不可求矣。”
“没错!去了仪狄谷便可见得那般风姿,你五哥我岂会不自在?哈哈哈……”敖晟翮干笑着率先转身往屋外走去,又挥手招呼老七,“走~办差事去……别舍不得了!再楞在那里,都亮堂了。”
酒道中人皆知仪狄谷,然而却不知仪狄谷究竟在何处。
传闻,仪狄谷首代谷主精通五行八卦,择霖势便宜之处布局风水,非谷中之人而不得入。
然而,轩辕族的敖晟翮却突然闯进了仪狄谷,未过多久,他还毫发无损地回到了悠然山。这其中的曲折离奇,敖晟翮一概三缄其口。
此次由敖晟翮领着众人前往仪狄谷,这一路上他越来越聒噪,不知被敖洺骂了多少回,累得卓卉君不断从旁劝慰调停。这般闹闹,倒是在那凝重的氛围之间添了些许缓和。
只是敖晟翎心中仍然忐忑不已,兼之又被分派与五堂兄一道走在最前头开路,还不准她回头探望,更是令她心中郁闷困苦。
这一日午后,忽闻闷雷滚滚,山中突降暴雨,众人赶忙寻了处高地撑起一片矮棚避雨。雨落不过片刻,林间烟雨袅袅,宛如云顶仙境。
雨棚之下人人各自擦拭水渍之际,只见敖晟翮跳了起来指着东南方一片水雾弥漫之处,脸上眉飞色舞,又听他激动地大声呼道:“就是那里!就是那里!!感恩龙王降雨!寻了那么多时日终是找着了!!!仪狄谷!!!”
听他这般呼喊,众人皆有喜悦之色。
顺着五郎的指向,敖洺凝神远眺,心中盘算着行路地势,未过多久却见得有一青色圆点自那东南水雾中缥缈而来。剑眉一挑,敖洺再接着细看,原来是一把油纸伞呈青色,让人把持了从朦胧白雾中缓缓而出。那人身穿白衫,未戴帽冠仅用一条帛带系发,宽袖飘逸出尘,双足踏屐举伞行走雨水之间,雪白长衫一尘不染,不见丝毫急促狼狈。
不过一壶茶的功夫,那着白衫之人已漫步走近高地矮棚之下。但见此人略抬伞柄,举目望来,唇红齿白,双眸炯炯有神,轻声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
闻其音,恰是少年。
敖洺立起身,向那少年颔首致意:“轩辕族敖洺,携家友求见仪狄谷之主,有劳通传。”
“敖前辈安好,子这儿给您行礼了。”那少年略微躬身请安,随后他温和言道,“谷中知晓轩辕族敖氏寻至此处,特遣晚辈过来告知......诸位请回。”
剑眉略皱,敖洺上前两步直言相问:“这是何道理?”
“前辈赎罪,只因谷中近日事物繁琐,实非待客之时…………”
“实不相瞒,我等并非前来作客的。”不待那白衫少年将话完,敖洺挥手言道,“吾族此次遇到一件棘手之事,须仪狄谷出手襄助。人命关,还请这位哥儿回报于应谷主。就敖洺、卓卉君、巫婕等人,率辈们前来求助。”
白衫少年听敖洺这般,却并未离去回禀,只见他探头张望了一番才道:“谷中早已晓得前辈们各自身份地位,只是…………”
“果子?!是你么??”原先缩在一旁的五郎晟翮忽地又钻了出来,窜到白衫少年身旁还围着他绕了两圈,上下打量,又惊又喜,“这才几年不见,果子你竟长那么大了!哈哈哈……不错!挺好的!”
被人唤做“果子”的白衫少年两眼瞪着敖晟翮,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蔑视,面带嫌弃。正要对着敖晟翮冷嘲热讽一番,他却听得又一道清润嗓音开口相问:
“应果?”
循声仰望,白衫少年瞧见有一人从矮棚子下冒雨而来,待他认清来人五官样貌,又惊又诧,迟疑问道:“敖七??敖晟翎?!”
见得昔日的娇蛮孩童如今年少英姿,敖晟翎欣慰言道:“是我。你长高了不少,快到我眉毛了。若非此刻你来接洽,要是往日里随意走在大街上,还真是难以一时认出来。”
“敖七……你……你怎么…………”多年未见,应果看着敖晟翎有些语无伦次。但也不能怪应果不够稳重,只因他见到此刻的敖晟翎,如何也不能信这才过了几年时光,敖晟翎的双鬓却隐约泛白!
可怜未老,头先白。
到底遇上了何等变故,居然使得敖晟翎正在风华正茂之年,双鬓却早早现了如雪发丝?!
惊疑担忧一时堵住了应果的嗓子眼,面对着还是那么温暖的笑容,应果却如何都不出话来。于他看来,除了那泛白双鬓,样貌上的其他之处与敖晟翎的年纪倒是并无违逆之福只是……敖晟翎的眼眸之中,总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和迷惘。
“应果,此次大姑姑她们是为了……为了我……”见得应果盯着自己不怎么言语,敖晟翎诚恳相求,“若非别无他法,我也不好意思打搅你这儿的清静……”
“还请稍候片刻,容我去回禀谷郑”应果抚了额头,正色言道,“谷中不知其中详情,我要回去清楚了。恳请轩辕族诸位见谅,海涵。”言罢,他对着敖洺等前辈遥遥施礼,随即转身投入一片白雾之中不见人影。
应果来得快,去得更快。众人听他去时那番话,心中稍定。待到雨势停歇,空气清爽宜人,远处山涧上空现了一道七色彩虹。有位妙龄女子由应果随同,自七色彩虹那方款款而来。
那妙龄女子一袭白裙,腰间挂佩,佩上图腾与应果的一模一样。
“晚辈仪狄谷应媛,携胞弟应果,相请诸位入谷。有失远迎,应媛惭愧。”
人未到,声先至。那妙龄女子清丽脱俗,不沾半点世尘,待她走近了即向着诸人行礼道好。一瞧见敖晟翎,应媛眸光微闪,柔声道:“阿弟已与我讲了,我知你定是长久焦虑耗神。既然专程寻到了仪狄谷,想必有了解脱之法,你可不用再如以往那般苦了自己的。”
敖晟翎点头称是。
应媛见敖晟翎不愿多话,她也并不强求,遂恭敬相请敖洺等人随她姐弟俩入谷。言谈举止端庄娴雅,只是她对五郎敖晟翮视而不见,任由他独自坠在后头跟着。
入得仪狄谷,行过三里路,只见有一排青瓦屋舍落座于前方,正堂门匾写着篆“飞花落英”四字,门下有六个婢女分左右恭候。
“山间崎岖坎坷,诸位路途劳顿,还请入室吃茶歇息。”应媛褪下木屐,率先登堂入室。
待宾主俱已入座,婢女们奉上温热手巾子再呈香茶瓜果点心。应媛请茶三回,茶汤入喉,众人精神皆为之一振,疲色稍除。
置下空盏,应媛快人快语:“不知仪狄谷有何效劳之处?还请诸位详细告知。”
敖洺微笑颔首,看向巫婕。
巫婕直言:“须借谷中灵泉三个月。”
应媛脸色微变,随即饮茶稍缓,复又抬头回道:“不可借。”
如此断言拒绝,室内氛围刹那间凝滞。
巫婕看向敖洺,敖洺于压抑之间首先开口言道:“不知有何所需,但求直言不讳,我族定当全力以赴!”
应媛对敖洺摇头答道:“无甚所需。”
“早闻仪狄谷不贪名不图利,世人皆颂。如今看来,名副其实,实当钦佩。”敖洺思忖片刻,又:“据传,历代谷主甚喜音律曲谱。敖某不才,好悦了一篇《卧云清心》、一篇《山鸣止息》,另有古琴‘焦桐’一张,恳请应谷主笑纳。”
应媛闭口不答。
敖晟翎心中愧疚不已,只因从未听过大姑姑与人话这般谦卑屈就。她咬牙心想:若非为了我犯下的过失,大姑姑何苦如此?!
满室沉默,话不投机。敖晟翎紧抿双唇,她脸色惨白望向应媛,却听身后有人立起且快步来至主位之前。定睛一看,正是五郎晟翮。
只见敖晟翮紧绷着脸,对着应媛单膝下跪,低头言道:“当年是我有错在先!险些毁了仪狄谷之灵泉!若非老谷主殚精竭虑施法抢救,怕仪狄谷早已无法酿酒!是我犯浑!是我罪不可恕!一人做事一缺!我敖晟翮以性命担保,若是灵泉有甚差池,我愿效仿当年老谷主,留在仪狄谷守护灵泉,传承老谷主之技艺匠心,今生今世为灵泉耗尽心血,不死不休!”
“......燕五!你还有脸当年?!”应媛看也不看五郎一眼,她紧握茶盏,指尖泛白,显得心绪略有激愤。
见得长姐这般恼怒,应果赶忙跪行至她身侧劝慰:“阿姊...莫气恼...阿弟即刻将这狂徒赶出去!”
轻拍应果的后背,应媛抬起头与敖晟翮对视,清冽言道:“当年你在仪狄谷翻覆地又玷污了灵泉,幸有老谷主亡羊补牢!然而...如今他老人家早已驾鹤西去,灵泉乃仪狄谷世代传承,我应媛为人长女,万不可对传家秘宝松懈半分,就怕重蹈当年覆辙而愧对列祖列宗!”
瞧见应媛眼角泛红欲泣,敖晟翮心急如焚,他不禁上前挪动半步,慌忙言道:“当年......我顽劣又不懂事,闯入仪狄谷放肆胡闹,被老谷主教训,又被老谷主教授了许多酒中道理,勉强算是他的半个徒儿。如今老人家不在了...可我...我能够帮你......帮你们......”
应媛侧脸闭目,怒道:“住口!你算是什么东西?!”
五郎被这般叱骂,敖氏脸上俱现愠怒之色。作为长辈,敖洺刚要开口解围,却见又有一人立身而起,前行至应媛座下,单膝半跪于五郎面前,正是敖晟翎!
敖洺心道不好,惊呼:“老七X......”
“今日所求之事,皆因我而起!敖晟翎祈求仪狄谷网开一面,敖七愿在谷中为奴,任听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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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艳阳高照酷如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