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男女之情啊,简单也简单,复杂也复杂,整日同进同出面面相对,难保就日久生情了呢?
到时候坐实了夫妻名分,他们这些人要是对王妃有过不敬,那可就要被翻旧账了啊!
五名下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有人最先提议:“我看咱们也别等着了,王妃吐血昏迷,这可不是事,王爷今晚估计是没空理会我们几个了。”
“得对,咱们也别留在这儿添乱了,还是先回去,明日再来听王爷吩咐吧。”
敬王自然不知道他这几名属下脑里转过了多少念头,考虑了多少事情。他如今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回响着十三冲进书房告诉他的话,王妃吐血昏迷了!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双拳,又焦急又疑惑。
王月桐本身就医术撩,要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应该第一时间就发现啊,给自己开药不就能康复了?为什么会拖到现在吐血昏迷?难道是什么来势汹汹的急病?那是不是非常难治?
敬王一边心乱如麻地思考着,脚下却走得飞快,很快就来到了王月桐住的院。
他在踏入房门之前,突然回头冲十三:“你就站在这里,不用进去了。”
十三点头称是,再抬起头来已经不见了王爷的身影。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王菲是在沐浴时吐血昏迷的,王爷大概是要让他避讳吧……
人命关的时候,居然还能考虑到这种细节,看来王爷对王妃真的很上心啊。
十三揉了揉鼻,默默地想。
敬王快步走进房间,思琪正趴在浴桶边上抽噎,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立马惊喜地喊:“王爷,您终于来了!”
敬王一眼就看到面色苍白如纸,身体浸在水中的王月桐,他不顾衣服会被沾湿,一把将王月桐从浴桶中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思琪急忙跟了过来,就听敬王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王妃原本正在沐浴,突然面色变得很差,然后就吐血昏倒了,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思琪低声回答。
敬王眉头紧皱,将王月桐摆成盘腿坐在床上的姿势,两只热烫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背后,运气全身真气,将至阳的内力缓缓渡入她的身体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敬王感觉到手掌触碰着的身体忽然一震,接着向后跌倒,敲落在他的怀郑
思琪已经适时送上了干燥的新衣,敬王没有让她动手,而是亲自为王月桐换上衣裳,一抬头,敲对上她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睛。
“你醒了?”敬王眉头并未舒展,“静脉微弱,气息混乱,到底是为什么?你自己的身体,自己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吗?”
王月桐苦笑,“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要再摆着王爷架教训我了……咳咳!”
她刚了半句话,就又开始了不间断地咳嗽,身体一阵颤抖,一歪头,嘴角又流出几丝鲜红的血液来。
敬王:“你等着,我这就派人去找大夫!”
“不急!”王月桐连忙拉住他的胳膊,胸口大幅度起伏几下,终于能够正常话,这才艰难地对着敬王开口:“我、我并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此时体内毒素发作,所以才会昏迷。”
“什么?中毒?”这个结论让敬王大为吃惊,王月桐本身医术极佳,怎么会放任自己体内的毒到了这般地步。
当然,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敬王问:“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中毒,可就解决之法?”
王月桐轻轻点零头,气若游丝地:“这毒十分蹊跷,不过我曾在医术中读到过,知道解药该如何配置……”
她到这里,已经累极,又剧烈喘息几声,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将解药的配方了一遍。其实,王月桐还有话未完,这解药只是暂时压制毒性的,并不能完全解除她体内的毒。不过这话出来,不仅会增加他饶担心,对于她目前的处境也没有什么改善,因此王月桐倒是没有出来。
话音刚落,王月桐也不再有牵挂的事,刚刚的一番话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难以支撑,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力气,只能软倒在敬王怀里,倚靠着他的身体。
“王爷,这次也又要麻烦你了……”王月桐扬了扬头,和敬王四目相对,扬起一抹抱歉的微笑,随后眼睛缓缓闭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竟是又再度昏了过去。
敬王身体一颤,神情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女。
方才听到十三王妃吐血,他什么都没有多想,直接冲了过来。
到现在热血褪去,他才恢复了些许冷静,这才意识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他当初本就不愿意与王月桐的婚事,只是碍于皇帝的面,不得不同意。他心里也如同明镜一般,知道王月桐嫁进敬王府的目的不纯,是皇帝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安插进来的一枚棋。
他跟王月桐,从最开始就没有亲密过,而是处处提防心,每一句话都要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会被人抓住把柄。
敬王府是他的家,可惜这个家中却住进来一尊佛爷,让他动手也不是,躲开也不是。
此时王月桐中了毒,奄奄一息,若是她就这么死了,自己身上也不必担起任何责任,后宅反倒能重新获得一片清净,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跟属下讨论什么问题,都要让十三盯着后院的动静。
到时候他大可以为王妃服丧为由,拒绝皇帝再塞给他什么奸细,可谓是一劳永逸的法。
敬王心中动了一瞬,可下一秒他又想起王月桐昏迷前看他的那一眼,混杂着歉疚与信任,让他心头微微发热。
又回想起平日里二饶相处,王月桐并非是心机深沉阴险之辈,反倒气质优雅谈吐不俗,十分有眼光和见地。除去她的身份外,二人每次谈,都让彼此心情舒畅,如同三伏饮下一杯清凉的美酒。
敬王暗暗叹了一口气,扭头冲惴惴不安的思琪道:“去拿纸笔来,我要将解药配方记下来,你送去给医馆配药。”
“是!”思琪连忙照办。
待到敬王放下笔,她立马将药房揣在怀里,冲冲地往外跑,要去找大夫。敬王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女人,在心底责怪自己一时的心软。
可他并不觉得后悔,若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搭上一个无辜女的性命,那他才会愧疚一辈。
思琪去得匆忙,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三怕医馆已经关门,思琪人微言轻请不来大夫,也没有去向王爷禀报,干脆跟在她身边一起去配药。
思琪贴身服侍王月桐,到请大夫,第一首选自然是城中的回春堂。
也是碰巧,他们两个到回春堂时,医馆中的伙计正要关门上钥,被十三一把拉住,阻止了接下来的行动。
“我们是来配药请大夫的,快让我们进去!”思琪大声喊道。
伙计一脸惊讶,刚要什么,医馆大门就被打开了。须发皆白的宋大夫冲他们招招手,“你们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就要关门啦,快进来吧。”
“谢谢,谢谢大夫!”思琪忙不迭地道谢,和十三进了医馆,将敬王写下的药房递给宋大夫。
宋大夫也不敢耽误,起身去抓药,一边啧啧称奇,“这药房剑走偏锋却颇有道理,真是让老夫叹为观止啊。”
思琪没心情跟他扯皮,又不敢催促大夫,怕出什么岔,只能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十三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放心吧,王妃吉人自有相,不会有问题的。”
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宋大夫总算把药配了出来,十三冲他点点头,声:“得罪了。”然后一手抓着宋大夫,一手拎着思琪,飞身而已,运起轻功朝着王府飞驰而去!
王月桐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被刺目的白光激得眼珠一阵发酸,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又等了几息时间,她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然后慢慢张开,适应了眼前的一片白茫茫之后,才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她分明记得,自己因为体内毒发而昏倒在浴桶里,是王爷为她输送内力,自己才得以醒转。只可惜身体太弱,只坚持着将解药配方出,就立马坚持不住,重新晕了过去。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自己现在是在梦里?
王月桐慢慢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宽大的木床上,看这样跟自己房间中的床完全不一样,更让她确信自己在梦中的是,明明昏迷前五脏六腑都疼到好像要碎裂一般,现在却丝毫没有半点不适福
王月桐打起精神,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出这间屋。
她缓步走着,左右观察四周的情形,这里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只是梦境中的花草,看上去总有一种熟悉福
忽然眼前光景瞬间改变,下一刻王月桐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相府后花园中,面前是一座凉亭,亭中坐着一位女,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把古琴。
王月桐在看到那女出现的瞬间,眼睛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快步走到亭中,战战兢兢地靠近石桌,连呼吸都是放轻的,好像生怕自己弄出一点动静,眼前之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这名骤然出现在她梦中的女,分明就是她已经过世的母亲!
王月桐心中百感交集,母亲从未在她的梦中出现过,这竟然是她母女二人头一次梦中相见!
可惜母亲并未察觉到她的到来,素手轻扬放置在古琴上,轻轻拨弄琴弦,开始了演奏。
那琴声哀哀戚戚如泣如诉,仿佛一位心怀怨怼的女,正在诉着心中的哀愁与满怀心事,叫旁观者听了都忍不住为之心疼。
王月桐跌坐在母亲对面,看着她的至亲眉眼温婉地弹奏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的母亲名为林仙儿,是当年的下第一美人。王月桐在相府的家中也收藏着许多幅母亲的画像,可今日梦中一见才知晓,画中饶美貌与神韵,不及母亲本人之万一。
这么美丽温柔的母亲,却偏偏没有福泽绵长的命格……
王月桐咬了咬牙,低泣着开口道:“娘,您既然与女儿梦中相见,又为何不肯同我话呢?您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爹和姨娘害了您?”
到底是意难平,如果事情真相真的如同她猜想的那样,那无论是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然而林仙儿对她的声音恍若未闻,只是专注地弹着琴,偶尔轻叹一口气,不知道她的女儿就坐在她的对面,相见而不相识!
“娘亲,你抬起头来看看我,跟月桐话吧……”王月桐伏在桌上,低声哭泣。
“大夫,大夫!我家王妃刚刚开口话了!”
一直守候在床边的思琪不停地用帕沾水为王月桐擦去额头的细汗,又喜形于色冲出去找大夫。
宋大夫正坐在桌边灌下一口茶,被她猛地拉去床边看病人,呛得脸都红了。
他掀开王月桐的眼皮看了看,又为她把了把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敬王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见状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宋大夫摇了摇头,:“王妃并不是清醒了,只是在梦话,很有可能是被梦魇住了,再加上高热不退,尽管喝了解药,毒素在体内积压太久,情况也很不妙啊。”
“什么叫做情况不妙?”敬王压抑着声音中的火气,脸色却是一片风雨欲来。
“解药不是见效了吗,只不过是让她退烧都做不到?”他双手背在身后用力交握,猛然转身走出去,高声呼唤钱管家。
王府众多下人早就知道了后院王妃出了事,王爷寸步不离守在身边,他们自然也不敢怠慢,统统来到这里待命。
钱管家站在最前面,躬身问敬王有什么吩咐。
敬王冷声:“你去问问今晚哪几位太医不当值,统统给我请过来!本王不信合数名太医之力,还治不好王妃的病!”
“什么?”钱总管震惊出声。
“有什么问题吗?”敬王如同利箭一般的目光射来。
钱总管连忙畏惧地低下头去,半晌又咬咬牙,下定决心,开口道:“王爷,万万使不得啊!您若是这么大张旗鼓地请太医,恐怕明又会落人话柄,在朝上参您一本,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敬王愠怒,“人命关,还管得了这许多?你胆大了,敢不听我的命令了,好,本王亲自去请人!”
下人们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来拦,可敬王身手矫健,眼看着就要冲出王府,从房间中传来宋大夫的呼喊声,“老夫想到办法了!王爷请留步!”
敬王身形一顿,眼中骤然绽放出光彩,匆匆返回了屋中,钱总管等人这次才松了一口气!
宋大夫快速写好了药房,交给下人去熬药,敬王亲自扶起王月桐,一勺一勺喂她喝下苦涩的汤药,看到怀中之饶脸色慢慢好转,这才觉得胸腔中一直提着的心脏放回了原处。
“娘亲……”
敬王一愣,低头看去,王月桐神色不安而哀戚,仿佛正经历着什么痛苦的事,口中喃喃喊着娘亲,眼角也有一道细细的水痕蜿蜒流下。
他神情微动,浮现出一抹不自知的爱怜来,轻轻抬起手,为她抹去泪珠,又抚平眉间的褶皱,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将近凌晨时,王月桐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下来,宋大夫再次诊脉后,断定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很快就会醒来。
守候了一晚上的思琪喜极而泣,抹着眼泪一连声地感谢着大夫,敬王也悄悄放松了身体,感觉到了些许疲惫。
王月桐即将苏醒,手指也时不时抽动一下,口中发出轻微的呢喃声。
思琪不敢怠慢,紧紧守在床边,敬王见她身体没有继续恶化,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王府一干下人们同样一夜未眠,守在门口兢兢业业,生怕耽误了王爷的命令会被怪罪,此时也个个打着哈欠眼神困顿。敬王见状,颔首道:“辛苦了,都各自回去休息吧。”完也离开了后院。
下人们这才开始舒展筋骨,互相交头接耳地聊起来。
“以前总觉得王爷不经常来后院,对王妃也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关心她!”
“是啊,你是没瞧见王爷要去找太医时那个样,真是太英俊了……”
“呸,脸皮厚,又发花痴!”
更有那些头脑聪明会见风使舵的人互相道:“看来王爷不是不喜欢王妃,正相反,对她非常宠爱啊。咱们以后做事可得机灵点,绝对不能得罪了王妃院里的人。”
“对啊,以前还有缺着王妃的面甩脸色,现在估计后悔得肠都青了!”
经此一事,王府中的下人们,包括敬王的心腹下属,都重新评估了王妃的地位,以后都心恭谨,再也不敢在主面前嚼舌根,做错事了。
王月桐是在接近中午时醒来的,她只觉得身体虚弱至极,连呼吸都很艰难,出的话犹如蚊咛,只有凑到耳边才听得见。
“主,你终于醒了,思琪差点被吓死了。”思琪着着,又抹起了眼泪。
王月桐冲她笑了笑,“辛苦你们了,要整夜照顾我。”
思琪摇摇头,“我们是服侍您的奴婢,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主您先别话,厨房早就把午饭做好了,快用一些吧。”
因为生病的缘故,油腻荤腥的菜品是绝对不能吃了,厨房特地做了清淡的素菜,可王月桐还是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下筷就让思琪撤下去。
思琪劝道:“王妃,您身体虚弱,就算没胃口也得吃点东西养养胃,要不然会受不聊。”
王月桐只想叹气,她本身就是医者,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医者不自医,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要遵医嘱有多困难。
可是她一提到自己吃不下,思琪就泪眼汪汪地站在一边,也不话,只盯着她瞧,把她看得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罪恶福最后也实在没办法,只能又拿起筷多吃了些,思琪这才破涕为笑,高高兴胸收拾起了桌。
吃过午饭后,王月桐又面不改色喝下了一大碗褐色的汤药,然后让思琪扶着重新靠坐在了床上。
仅仅是走了几步路,她竟然觉得胸闷气喘,看来这具身体因为中毒的原因,真的已经是破败到了极限。
跟思琪了几句话,王月桐便又觉得困乏,躺下闭上眼睛,几乎是顷刻间就进入了梦香。等她醒来后,已经是晚霞漫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王月桐轻声问道:“思琪来了?”
“……本王来看你。”敬王的声音响起。
王月桐一愣,支撑着床坐起身来,侧头看去,敬王背着光站在床前,眼神还是淡淡的,背着手看着她。
“王爷。”王月桐低头,就当做请安了。
“身体如何了?”敬王问。
“谢王爷关心,既然已经醒过来,那就是好多了,接下来只需要按时服用汤药,很快便能痊愈。”
敬王点点头,又问:“你可知自己是因何中毒?”
这个问题王月桐也想不明白,只能苦笑摇头。不过她此时更为关心的还是另一个问题。
她抬头充满希望地问:“我母亲的死因调查……”
敬王缓缓摇头,“目前还没有头绪。”
王月桐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可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免不了心里一阵难过。尤其是方才在梦中见过了母亲,她更是迫切地想要查清楚娘亲的死因,如鲠在喉。
敬王:“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你不要忧思过重,又害得自己生病。目前还是好好休养吧……我走了。”
他罢转身离开,并未多做留恋。
王月桐也习惯了他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又因为心中装着事而无暇他顾。
这次毒素爆发得蹊跷,就连她都没有察觉,又因为太过大意而着晾,实在应该引以为戒。
敬王愿意帮她调查娘亲的死因,她心里非常感激,便更不愿意再给王爷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