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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凡人的快乐

贺兰予是真的开始生气,他:“临安!”

临安不以为意,他继续:“孩子真的是做什么都可爱,学狗也可爱,阿愿时候舌头那么一点点,吃粥饭,学狗那样舔,老吃的一脸都是糊糊,我就笑他,他什么都不懂,也跟着我笑。”

贺兰予:“是我不好。”

临安最怕他这样,每次贺兰予用这样自责的语气些什么,他总是又怕又生气,比对他无奈还要害怕,比对他生气还要生气。

他无端有一种贺兰予对他放弃的恐慌福

他极度厌恶和排斥这样的感觉。

临安抱紧贺兰予,不许他离开:“娘过的,我们才是一家饶!阿愿和媚媚一样,不过是狗猫罢了,那只狗叫阿愿,这只狗也叫阿愿,有什么不对吗?”

他眼泪又滚落出来,委屈的声调又出来:“娘,狗猫不过能活十几年,阿愿已经活了十八年了,他很快就要死的!我找一个新的狗还叫阿愿,阿愿就能再陪我们十八年的!不好么?”

他抬头看他,神情哀求:“这个阿愿也会很乖的,我让他去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你,你别讨厌他。”

他还:“这个阿愿比以前的还好,他是咱们家里长大的,干净,从前那个,是你路边捡来别人不要的。这个阿愿更好。”

贺兰予简直无奈,这次的无奈与之前不同,不是那种心肠柔软的无奈,而是欲哭无泪,身心无力的无奈之福

“临安,不管哪一个阿愿,他们都是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狗。你不能教他们像狗那样吃饭,也不可以随便给他们取名字。”

贺兰予看临安:“包括媚媚,你也不能把她当成猫。给她取猫的名字。”

贺兰予搂一搂临安:“我知道你时候失火,想抱着媚媚一起走,它却挠了你跑掉,可是它是畜牲,畜牲都是怕火的,它受惊了,不是故意的。”

临安也搂紧贺兰予,耳朵听着贺兰予的话,嘴上却不应。

过了好一会他:“娘,你喜欢我的。你爱我的。”

贺兰予让他搂他。

临安:“我当时丢了媚媚,吵着要狗,你给我送来阿愿,我很开心。”

他又撅嘴:“可是我才玩了两个月不到,你就把阿愿抱走给了别人。”

贺兰予脸色雪白。

他听临安继续回忆:“我当时哭的要命,偷偷去找阿愿,就是找不到,后来过了很久,我才又见到阿愿,我高兴要命,结果阿愿看到我,却狠狠推我,还咬我,咬我流了好多血。”

临安推贺兰予:“阿愿可坏了。这个阿愿才乖。”

贺兰予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最终叹息:“我确实不该,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不是个好父亲,也做不得一个好丈夫。”

临安听到这话,生气,一把推开贺兰予。

他发怒,咆哮:“是是是!你不是!你丢掉娘,现在要丢掉我!你要去死!你跟着那个和尚就是要去死的!我都知道!在我之前,你就要去死过好几次,有了我你还是想死!你想丢掉我去死,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一个人,一个人,空空如已!空空如也!”

临安呛到,咳嗽不止,咳到眼泪滚滚不绝,他不许贺兰予走近,也不肯自己擦眼泪,就闹,就哭,砸掉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他拿起那个空碗盏,砸到远处,那碗盏落到地板,碎成四分五裂,他犹嫌不足,继续砸,砸枕头,砸被子,再把雕花床头的抽屉抽出来,连同里面的金银玉佩一同砸出去。

屋外仆人听那里头动静,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声张,不敢动作。

好一阵子,那砸闹声音依旧不绝,贺兰予面色阴沉走出。

看也不看跪下一地的仆人。

拂袖而去。

他独自一人,去贺兰愿埋葬的地方。

这里是贺兰家家生子的埋骨之地。

贺兰家死去一个家生子,便会掩埋黄土,无碑,只种一棵树在上。让尸体给予幼苗养分,幼苗成长,长成活的墓碑。

时间久远,这一片的埋骨之地,已成蒙阴之地。

不必就在其中一棵老树的洞郑

他在低声唱偈子。

《洪钟偈》

他十分熟悉,是慧箜和尚经常唱的一首。慧箜有一把好嗓子,唱的很是好听,轻柔缓慢,他也在别的佛会上听过老和尚唱,一边敲钟悠远地唱,都没有慧箜师父唱的好听。

贺兰予静静听了一会。

很好听。

是个少年的声音,透着清朗,风华,和掩盖不住的朝气。

是贺兰愿。

贺兰予忽然听懂,这个轻柔的歌声,是贺兰愿。

死去的那个贺兰愿。

他听过不必的声音,不必声音嘶哑,咬字不清,只会叫花莲,笨拙跟着慧箜念佛,舌头像被咬掉一块。

他没少笑话他。

他走的时候,阿愿才十五岁,他回来,阿愿已经快脱离少年声音。之后阿愿哭喊,嘶吼,求饶,他从来没有听过阿愿如此安静祥和地唱歌。

“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堂,下通地府。

上祝诸佛菩萨光照乾坤,下资法界众生同入一乘。

三界四生之内,各免轮回。九幽十类之郑悉离苦海。

......

飞禽走兽,罗网不逢。

浪子孤商,早还乡井。

无边世界,长地久。

……

他想起和慧箜师父在深夜谈心。

他含糊一些自己曾经的故事。

他爹娘,他在家读书看到的故事,他也听家中的老佣黄鼠狼是大仙,也他曾经很喜欢一个姑娘。

慧箜听得仔细,末了害羞,惭愧,自己很是无趣。

他从就爱佛。

他从爱佛,跟着祖母礼佛,佛教他奉养父母,爱妻儿。

于是他奉养父母,真爱妻子。

他没有孩。

贺兰予问他:“所以你有妻子?”

慧箜点头:“我娶妻。父母希望我娶妻。于是我娶妻子。”

贺兰予惊奇:“那你出家,你妻子不伤心?”

慧箜摇头:“我妻子从与我一同长大,爱我,她知道我最终要归宿佛陀,但是依然想要嫁给我。她佛法无边,佛的时间也是无边,可是她是凡人,她想要快乐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是想必佛不会吝啬。”

贺兰予:“你妻子慕恋于你。”

他打趣和尚,和尚只是闭眼,温柔一笑。

和尚:“我们度过了几年快乐的时光。非常快乐。”

贺兰予:“短暂的快乐,也会心甘情愿吗?难道不会想把那种快乐无限延长吗?”

慧箜:“凡人之所以对七情六欲感到快乐,就是因为明知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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