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王六指是县里的衙吏,处理这种事自然也算是熟门熟路的。他先是大喊了一声:“杀人了!”
待得村民们差不多集齐了,他就把地保王大榜叫了出来,让他把和李铁头同属一甲的,他住家附近的九户人家都看管起来,并把现场保护好。他便去县衙报官了。
今本不是放告的日子,衙门并不审理案子,但这回被杀的是粮长,又是全家被杀的灭门案子,是必须立刻禀报的。
王六指来到县衙的时候,县令张葫芦——这是乡民们给他起的诨号——正在县衙六房的户房里会同各房书吏核算今年的秋粮应征人数,这几年各村里逃荒的人数很多,原来统计的户口情况早已不符合实际情况了,张葫芦让各粮长重新统计了一次各村户口情况,以备征粮之需,此时,他们正在统计抄录新的名单。
按理张葫芦不是这么认真的人,但是他不是两榜进士出身,只是个举人,在每年的考评中很难获得好的排名——前边了,大明朝首重科举,两榜进士出身的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考评的时候一定是好评,其他出身的就算是做得很好也得不到上等的考评,而明朝对官员的考评首重田赋,也就是首先看官员田赋的征收情况,征收的不好的,完不成任务的,不仅要降职罚俸,还要赔付未完的钱粮,甚至调到别的地方任职,也还是要赔,这就由不得他不上心。
王六指是衙吏,自然知道县老爷现在在忙什么事。张葫芦平常日子里除了收银子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其他的时候基本都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只有到了朝廷收粮的时候是全睁着眼睛的,甚至夜里都睁着一只眼。
所以,他直接就走到了户房,轻轻敲了敲门,道:“县太爷在里边吗,的有要事禀报。”
“有事以后再,县太爷正忙着呢!”王六指听出这是张葫芦的贴身跟班高升的声音。
“是灭门的案子,死的是一个粮长。”王六指只好道。
“什么,粮长?死了?粮食收上来了吗?”张葫芦难得口齿清晰的问道。
“这……还没有,太爷不去查看一下?”
“死的真不是时候——你们继续——外边的是谁?”
“的王福壮……”王福壮是王六指的大名。
“哦,王福壮,你去传仵作和三班衙役在堂前集合,本县一会儿就过去。”
“是,太爷。”
王六指去班房里招呼了一下值班的衙役,让他通知其他衙役,自己到县城西边的市场去找仵作王五。
王五是个杀猪的,子承父业,他们家世代杀猪,世代做仵作,是祖传的手艺。仵作相当于现在的法医,但在那个年代却是下贱的营生,很多都是由屠户来做的。
王五在肉铺子里远远地一见王六指走过来,便知道怕是又有了人命案子了。
没等王六指走到,他拿过一块破布来,擦了擦手上的油,转身进了铺子,拿出了一个提匣,拎在手里,跟柜上的伙计交代了一下,便绕过柜台走了出来,迎着王六指走了过去。
两人一碰面,王五动了动脸上的横肉——这相当于笑了一笑——道:“六指兄弟,谁家又死人了?”
王六指和他也很熟,平常日子里没少在他这儿半买半拿他的肉,当然,有别的人想干杀猪的营生,王六指也会帮着他让对方做不成。
“李铁头,全家都死了。”王六指对李铁头还是有感情的,没有像往常那样事不关己,甚至语气里会有些幸灾乐祸,这次的语调也带上零悲伤。
毕竟两个人合伙谋夺村民的土地,谁知道李铁头是不是因此而死呢,他虽然是在暗处,没有出面,具体出来打砸抢的都是李铁头,但也难免感到心里发凉。
两人来到县衙大堂的时候,衙役们已经到齐了,张葫芦还没有出来。
衙役们看到王六指都拥上来跟他打招呼,他的人缘在三班衙役中也还不错。
县太爷没来,众人便纷纷向王六指打听起情况来。
王六指道:“李铁头死了,全家被杀……”
众衙役里有认识他的,也有和他交好的,不禁吃了一惊,因为他们也都知道李铁头有一身的好武艺,他居然被杀了,而且是全家被杀,不免惊骇。
众人纷纷猜测起凶手来,有人知道李铁头平日里的作为的,便猜测他会不会是被那些他抢走了田地的村民报复杀害的。
有人就问王六指,村里有谁的武功不错,能打得过李铁头的?
王六指摇了摇头。
“难道是外边来的人作案?”有衙役猜测道。“谁知道他没来江萍村时有没有结下仇家。”
“最近有外边的人来过吗?”有衙役问道。
但是没有人回答,大家这些日子都忙着收粮的事,难免疏忽了日常的治安监管。
张葫芦终于走了出来,后边跟着跟班高升。
轿夫们抬着轿子已经等在了门口,高升走上前去掀开轿帘,张葫芦低头坐了进去。
站班衙役敲了两声锣,鸣锣开道,和快班衙役们簇拥着轿子往乡下江萍村走去。
一路上浩浩荡荡,直走到晌午才到了江萍村。
江萍村是个村,没出过什么有功名的人士,村里没有乡绅富户,以往张葫芦很少下乡,有下乡的衙役书办也基本都是李铁头负责接待,如今他一死,王六指只好把张葫芦安排到自己的家里。
王六指的乞丐师傅早已过世,父母也亡故了,家里只有浑家崔氏一个——两人并无子息,夫妻两个也曾为此求神问卜,但却始终没有结果,再有他的两个本家兄弟从另一个村子来投靠他,帮他打理家务。
此时,不免宰了三只肥鸡,放锅里煮上,家里敲有前在河里钓上来的鱼,也做了端上了桌。
张葫芦在县衙里其实倒也没吃什么好饭,因为这地方本来也是个贫瘠的县治,要不也不会派他一个举人前来担任,早就被两榜的进士抢了,所以,他吃着农家的土鸡鲜鱼,倒觉得无比美味,心里想到以后有机会应该常常下乡才是。
衙役们也在院子里摆上了三大桌,王六指和浑家崔氏看着他们大吃大喝,不由得肉痛的紧。这一顿饭,吃掉了半年的收入。
终于,张葫芦和衙役们吃饱喝足了,前呼后拥来到了李铁头的家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