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老叫花子本来是打行里的人,年老了混不下去了,成了乞丐,流落到了这里。
他露这一手功夫本就是想收个徒弟,晚年有个依靠,能吃上几碗热粥度此残生罢了。
所以,在装神弄鬼拒绝了几次,考验了他几次之后,发现这子是个能下狠功夫,也算是个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必报的人——能下狠功夫,功夫学会了就不会受欺负丢他的脸,也不会惹祸上身,有恩必报就不担心他日后会忘恩负义——便把他收下了。只是嘱咐他暂且不可告诉家里。
他的意思是等他学会了功夫,家里人看到了成果,他才好大大方方的让王六指家里人知道,否则,他现在是个老叫花子,让他家里人知道了,恐怕连让他学都不让了。
王六指自此就跟着这老叫花子学习拳脚。老叫花子的功夫当然不能算得上是上乘,但也总算是有章可循,再加上他在打行里打了这么多年,实际动手的经验是极丰富的,所以,王六指跟他学习了之后倒也觉得如鱼得水,加上他肯下狠功夫,很快的劈砖断木就不在话下了,再和欺负他的孩童打起架来慢慢的胜多败少了。
孩童的世界比大人简单多了,也直接多了,因为王六指突然变得能打了起来,这一来就连他的六指都不再被看作是畸形,反而成了荣耀的标志,以往模仿他的六指是在嘲笑,现在则变成了拥有超级力量的标志。
而此时的王六指也慢慢地开始收获孩童们的友谊,竟渐渐的成了孩童中人缘最好的人了。
这种好人缘一直延续到他长大成人,后来就凭着这一点做了县衙的衙吏。
李铁头刚来的时候,他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对他的态度是敌视的。自然也少不得去找他的麻烦。
李铁头一开始是隐忍的,步步退让,直到后来他发现再忍下去恐怕就很难再在村里立足了,于是便在王六指再一次来找事的时候动了手。
两人一交上手,王六指便大吃一惊,不用这么多年以来,他与人交手的经验更加丰富了,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立刻便感觉到李铁头手底下很硬,自己恐怕不是对手,搞不好今要栽在这里。
而李铁头之所以和王六指动手,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比王六指厉害,甚至都不是因为受了他的欺负要出气,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告诉王六指和其他人,他不好惹,欺负他可能会得不偿失。最好的办法是和他和平相处,只要这样他才能留在村里。
为了这个目的,他自然不能真把王六指打了,那样只会结仇,双拳不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到时候,你再能耐恐怕也还是要被村民们报复的无处容身。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见好就收,不让王六指丢了面子,来个不打不成交。
所以,他一发现王六指手脚散乱,有些不敌的迹象,便也放慢了拳脚,最终两人互相扯住了对方的手脚,倒地不起。
在外人看来,两人似乎打了个平手,但王六指毕竟是个老打家,心里明白李铁头刚才放了水,所谓盗亦有道,虽然平常日子里他没少仗着拳脚欺负人,但打输了却不能怂更不能不认,这是规矩,所以,两人起身后,他便对李铁头拱了拱手道:“多谢壮士留手,让我保全了面子,壮士如果不弃,这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在村里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众人见王六指都这样,也只好都讪讪的散了。
自此两人便成了好朋友,时常往还,一起吃酒,讲拳脚,两人本来时候的遭际相类似,又有共同的爱好,所以关系越来越好。
李铁头粮长的差事还是王六指替他揽的。一开始李铁头找他商量的时候,他并没有同意,他以为李铁头不知道粮长的危害,于是仔仔细细给他解释了一番,并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李铁头便把自己的打算跟他了,他的打算是一面雇人把村民逃跑后撂荒得地种了,一面凭借两饶手段把田赋分摊到其他村民那里,等他们支持不住了,把他们的地也弄到手里。
王六指从来都不是个善良的人,见有利可图自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自此,两人狼狈为奸,村里一大半的土地都到了两饶手里,一半的人家也都成了他两家的佃农。
村里恨他们的人很多,甚至可以无人不恨。
在这种情况下,李铁头得死,村里的每个人几乎都可能有嫌疑,这就很难找到这个人了。但这个人是在和李铁头搏斗的过程中杀死他的,武功能高过李铁头的,至少就他所知道的,村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许是因为屋外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屋里的光线也亮了起来,王六指这时才发现趴在地上的李铁头尸体的后脑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但这个伤口并不是致命伤,李铁头上身没穿衣服,所以王六指能清晰地看到他肋间的一个巨大的伤口,这伤口才是导致李铁头身死的致命伤。
王六指有些明白了,李铁头恐怕是在深夜熟睡的时候先被人摸进屋里在后脑打了一下,估计凶手本来想的是这一下子就结果了李铁头,但没有想到的是李铁头最擅长的就是铁头功,足以让普通人一击致命的这一下击打却并没有杀死李铁头,反而把他惊醒了,引起了他的反抗。
王六指站了起来,往里屋走去,这时光线已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里屋的地上躺着一个男孩,床上靠床沿的位置身子朝下趴着一个女孩。
这是李铁头的一对儿女,男的叫李元,女的叫李豆儿。
王六指叹了口气,这得是多大的仇,竟连孩子都不放过。
王六指不忍心再去看两个孩子被杀死的惨状,转身出了里屋,拉开堂屋的门,走了出去。
出了这样的凶杀案,今日的江萍村是注定无法平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