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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梦中红莲(二)

长安城南四坊地段富贵清幽,临近夙世宫城,因此此地房价一直居高不下,在此地居住的百姓,非富即贵,多多少少都吃了朝廷的俸禄。

香枣巷在南四方的位置略有些偏里,青石板刷的分外洁净,没有梧桐巷中的落魄和脏污之感。香枣巷中各家房屋内多种枣树,一到秋日,绿绿红红的大枣喜人的挂在高空,看的人眼馋极了。

此时正值隆冬,天空飞舞着鹅毛大雪,干枯高大的树木枝上落满了白色银装。

莫道清雪无春意,自在枝头做飞花!

安陵怀中抱着粗瓷大肚酒坛,本应不良于行。

可他却举轻若重,嘴角含着一抹笑容,温和雅致。丝毫没有受到粗瓷大肚酒坛的阻碍,而失了风度。

魏老不由感慨,这种不骄不躁的年轻人,在长安可真不多见了。

只是魏老对带这个年轻人进府还是心有揣揣,要知道他们当家主母可不是好相与的。

“安陵先生,这酉娘娘到底是何意啊?”老者满脸焦急,眼看就到府门了,他还没理清事情呢。哎,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老丈莫急,酉姬叫我来,自有其用意,您老莫过于担心。”

几句话间,两人就走到一处两进院落前。

安陵看着一眼崭新的牌匾,便明了这主人应是刚搬来不久,处处都着一股燥气。

“安陵先生请坐,我这就去禀报老爷。”魏老将安陵带到正厅后便急匆匆向后院书房而去。

安陵在正厅内四处打量了一番,房舍布置淡雅,充满读书人的雅兴。

安陵坐在杨木椅上,眉眼安然看着一名丫鬟为他端上茶水。

至于安陵为何会仔细注意到这丫鬟,不是因为丫鬟长得绝色倾城。也不是因为恰恰相反的貌若无盐。

这丫鬟容貌很平庸,属于那种放在人群中也翻不起浪花的颜色。年龄看似不大,二八年华,可却穿着老旧的灰色棉袄,头上一朵珠翠也无,不似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打扮。

安陵压下心中的一丝好奇,温和端起茶水道谢。

小丫鬟脸色膘,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安陵,小步急匆匆走了出去。

不多时,魏奉庭门前走了进来。

安陵抬眼望去,直刚观其容颜面貌,便眉宇微蹙,若有所思。

男子约二十七八年华,身材修长清瘦。与夙世时下士子一样,很白的皮肤下,是一张清逸隽秀的面孔。

宽大的士子袍穿在身上,风韵雅致,一股书香迎面扑来。

然而,安陵却察觉到男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青黑的眼角,和白的不正常的皮肤。

在来的路上,安陵已经向魏老打听了这坛秋露白主人的生平。

魏奉庭,字南枝,永嘉人士,出自书香门第。幼年父母双亡,由忠心家仆养育成人。年少多才,风流倜傥,为夙世皇朝的十二年探花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便长安花。

现有娇妻美妾,本人也位列翰林院侍读,若不是官场问题,便是情场失意。

安陵唇角微勾,连忙站起身来作礼道:“在下安陵容,见过魏大人。”

魏奉庭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几息后打量了一番安陵,撑起精神道:“安陵先生无需多礼,前因魏老已经跟我说了,只是我也不知酉娘娘叫安陵先生来是何意?”

走到主位上坐下,自有丫鬟进来上茶,还是那个丫鬟,一样的装扮,只是眉眼间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打量魏奉庭。

而魏奉庭仿若未觉,接过茶盏,便饮用了起来。

茶水很浓,足足比安陵的茶盏中的多了两倍。应是特意吩咐丫鬟泡的浓茶,用来提神。

“这件事情说来,还是安陵莽撞了。我与酉姬是旧识,今日刚到长安酒肆便不小心拆了魏大人的这坛秋露白,心中实在有愧。”安陵微笑致歉,面上无丝毫尴尬,依旧虚怀若谷,淡定自若。

“秋露白啊!”魏奉庭口中喃喃自语,眸光更显悲痛。

不过魏奉庭旋即回过神来,目光有些冷淡道:“这坛秋露白,魏某花费重金又费了好些人情才请到酉娘娘酿制的。安陵公子这突兀的就告诉我,酒水只剩了一半,实在令魏某难以接受不是魏某小气,实乃是这坛秋露白对魏某有特殊意义。”

魏奉庭虽对安陵态度冷淡了几分,但却没有发怒。他是聪明人,自是知道安陵此次前来的用意。

“酉姬的酒水自是价值千金,一坛酒水,一个故事,一生相思。所以,酉姬一生只会为一个人酿一坛酒。其价更是无法言喻。”安陵启唇笑道。

言语将酒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但这更说明了安陵胸有成竹,纵使这酒水无价,我安陵容也是还的起的。这种气度,不是任何人都能伪装的。

魏奉庭不由侧目,看着安陵淡定的笑容,目光也柔和了几分。他放下茶盏,却并未言语。

安陵见状,只得再道:“酒醉梦回,片刻之好。梦境再美,不敌醒后寒凉。取与舍间,不再酒,而在心。魏大人的这壶秋露白闻者忘忧,只不知这只会使醉者更醉,忧者更优。”

“安陵游走凡尘,通医术,明鬼神。我观大人面貌,眉心眼角皆有青紫,瞳孔血丝满密,周身血气亏损,肤白而青。应是昼夜噩梦惊扰,多日不曾安眠。”

魏奉庭的面孔噌的一下变黑了,脸色不善的打量着安陵。看来这坛酒,今日是讨不回来了。“安陵公子,我敬你是酉娘娘的熟人,才请你进府,可你现在却百般委托,左右其言。若是偿还不起,看在酉娘娘的面子上,留下这半坛酒水,便回了吧!”

安陵失笑,这还是第一次被赶,实属有趣。

不过安陵笑容越盛,魏奉庭的脸色就越差。梦境之事本是隐私,此刻被安陵看透,令他感觉着实不好。

“非也,非也。魏大人,更因酉姬所酿酒水珍贵,所以安陵才不愿推诿责任。你我相遇即是缘分,欠下的不是半坛酒,而是一段尘缘。所以便想为大人看下梦魇之症,以示心意。”安陵态度诚恳,言语切切,发自肺腑。

魏奉庭面色稍缓,心中有些烦乱,他知道自己因睡眠不足,噩梦惊扰之下,心力交瘁,脾气暴躁易怒。

这几日梦魇更是严重,身体吃不消,不得不告假在家休养。

不过魏奉庭越看安陵,越觉得他像个神棍,只是年轻了些。若是年级再大些,在街头摆个卦摊,百姓绝对蜂拥而至。

“安陵先生说的不错,近一年来我总会梦到一个噩梦,然后将我惊醒。最近一月尤为频繁,以至我夜夜难安,根本不得入睡。安陵公子以为这是为何?”魏奉庭揉着眉心问道。

安陵闻言,肃起面容。知道此时魏奉庭正是将信将疑,若是让他信任与自己,必须要要好好表现了。

“魏大人所说的一个噩梦是何意?难道日复一日梦到的都是一个场景,片段?”安陵问出心中所疑之处。

对于安陵一语切中要害,魏奉庭面色稍缓,道:“不错,每日梦境大体相同,除了一些细节,没有什么区别!”

“比如说?”

魏奉庭思量了片刻,幽幽的道:“梦境初时,是一片血红色的深潭,四周一边昏暗混沌,脚下踩着硬实的东西,被黑烟笼罩看不清楚,却不是混沌之态。

四周寂寂,不知何处投来的光,将潭边的三尺距离照的清楚,而那空间中,悄无声息,只有我一人身影独立在潭边。

那深潭诡异,初时平静,无波无痕。不多时,一股迷人的馨香慢慢散发而出,令人神往。

当时一时不察,神思恍惚,竟然缓缓踏入那血潭之中。潭水温凉,进入其中尤违舒适。

根本没有丝毫惧怕,好像回到出生的母体那般安然。慢慢等我走到潭水之中,浓厚的红水淹没我的腰际。

我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锦被挡住了呼吸,正是因为这窒息之感我才猛然惊醒。”魏奉庭眼中闪过一丝侥幸,若不是因为冬日刚换的棉被厚重,恰巧压住了呼吸,想来他是走到湖底而不自知,真是甚为恐怖。

“血色碧潭,奇异香气。魏大人现实中是否见过此类景象,因此才在梦中出现?”安陵疑惑问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人之常事。若是现实中也有,便可能是其引子。

魏奉庭闻言,却是摇头苦笑,斩钉截铁答道:“没有,我曾未见过如此诡异之地。梦境昏暗,只余那不大的深潭看的清楚,四周却是虚无一片,我曾未走出过,不管向混沌处走了多久,再回头,那血潭离我依旧只有三尺之遥。等那馨香再度升起起时,我便又会神志恍惚的向那血潭水中走去。”

“既然梦中无其他异象,不知这血潭恐怖在何处,竟令大人不敢睡眠。”安陵疑惑问道。要知道一名男子已成家立室,步入官途,心志必定坚韧,怎会惧怕小小的梦魇,而不敢安眠。

若只是血潭幽深,异香惑人,也没什么恐怖之处。等等,梦中,馨香,总感觉有些奇怪,安陵不由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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