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章 打听

说着撞头。众役见他年老,又是两王吩咐,不敢发狠,便说:“你老人家安静些,这是奉旨的事。你且这里歇歇,听个信儿再说。”

贾政听明,虽不理他,但是心里刀绞似的,便道:“完了,完了!不料我们一败涂地如此!”

正在着急听候内信,只见薛蝌气嘘嘘的跑进来说:“好容易进来了!姨父在那里?”贾政道:“来得好,但是外头怎么放进来的?”

薛蝌道:“我再三央说,又许他们钱,所以我才能够出入的。”贾政便将抄去之事告诉了他,便烦去打听打听,说:“就有好亲,在火头上,也不便送信,是你就好通信了。”

薛蝌道:“这里的事,我倒想不到;那边东府的事,我已听见说,完了。”贾政道:“究竟犯什么事?”

薛蝌道:“今朝为我哥哥打听决罪的事,在衙内闻得有两位御史,风闻得珍大爷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款还轻;

还有一大款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那御史恐怕不准,还将咱们家的鲍二拿去,又还拉出一个姓张的来。

只怕连都察院都有不是,为的是姓张的曾告过的。”贾政尚未听完,便跺脚道:“了不得!罢了,罢了!”叹了一口气,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薛蝌宽慰了几句,即便又出来打听去了。隔了半日,仍旧进来,说:“事情不好。我在刑科打听,倒没有听见两王覆旨的信,但听得说,李御史今早参奏平安州奉承京官,迎合上司,虐害百姓,好几大款。”

贾政慌道:“那管他人的事,到底打听我们的怎么样?”薛蝌道:“说是平安州,就有我们,那参的京官就是赦老爷。

说的是包揽词讼,所以火上浇油。就是同朝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谁肯送信?就如才散的这些亲友,有的竟回家去了,也有远远儿的歇下打听的。

可恨那些贵本家便在路上说,‘祖宗掷下的功业,弄出事来了,不知道飞到那个头上,大家也好施威。’”

贾政没有听完,复又顿足道:“都是我们大爷忒胡涂,东府也忒不成事体!如今老太太与琏儿媳妇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你再打听去,我到老太太那边瞧瞧。若有信,能够早一步才好。”正说着,听见里头乱嚷出来说:“老太太不好了!”

急得贾政即忙进去,见贾母惊吓气逆,王夫人、鸳鸯等唤醒回来,即用疏气安神的丸药服了,渐渐的好些,只是伤心落泪。

贾政在旁劝慰,总说:“是儿子们不肖,招了祸来,累老太太受惊。若老太太宽慰些,儿子们尚可在外料理;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不自在,儿子们的罪孽更重了。”

贾母道:“我活了八十多岁,自作女孩儿起,到你父亲手里,都托着祖宗的福,从没有听见过那些事。

如今到老了,见你们倘或受罪,叫我心里过得去么?倒不如合上眼,随你们去罢了。”说着,又哭。

贾政此时着急异常,又听外面说:“请老爷,内廷有信。”贾政急忙出来,见是北静王府长史,一见面便说:“大喜!”贾政谢了,请长史坐下,请问:“王爷有何谕旨?”

那长史道:“我们王爷同西平郡王进内覆奏,将大人的惧怕的心、感激天恩之话都代奏了。主上甚是悯恤,并念及贵妃溘逝未久,不忍加罪,着加恩仍在工部员外上行走。

所封家产,惟将贾赦的入官,余俱给还。并传旨令尽心供职。惟抄出借券,令我们王爷查核,如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文书,尽行给还。贾琏着革去职衔,免罪释放。”

贾政听毕,即起身叩谢天恩,又拜谢王爷恩典:“先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明晨到阙谢恩,并到府里磕头。”那长史去了。

少停,传出旨来,承办官遵旨一一查清,入官者入官,给还者给还,将贾琏放出,所有贾赦名下男妇人等造册入官。

可怜贾琏屋内东西,除将按例放出的文书发给外,其余虽未尽入官的,早被查抄的人尽行抢去,所存者只有家伙对象。

贾琏始则惧罪,后蒙释放,已是大幸,及想起历年积聚的东西并凤姐的体己,不下七八万金,一朝而尽,怎得不痛?

且他父亲现禁在锦衣府,凤姐病在垂危,一时悲痛。又见贾政含泪叫他,问道:“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理家,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

你父亲所为,固难劝谏,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如今入了官,在银钱,是不打紧的,这种声名出去,还了得吗!”

贾琏跪下说道:“侄儿办家事,并不敢存一点私心,所有出入的账目,自有赖大、吴新登、戴良等登记,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

现在这几年库内的银子出多入少,虽没贴补在内,已在各处做了好些空头,求老爷问太太就知道了。这些放出去的账,连侄儿也不知道那里的银子,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

贾政道:“据你说来,连你自己屋里的事还不知道,那些家中上下的事更不知道了。我这回也不来查问你。

现今你无事的人,你父亲的事和你珍大哥的事,还不快去打听打听!”贾琏一心委屈,含着眼泪,答应了出去。

贾政叹气,连连的想道:“我祖父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两房犯事,都革去了。

我瞧这些子侄没一个长进的。老天啊,老天啊!我贾家何至一败如此!我虽蒙圣恩格外垂慈,给还家产,那两处食用自应归并一处,叫我一人那里支撑的住?

方才琏儿所说,更加诧异,说不但库上无银,而且尚有亏空,这几年竟是虚名在外。只恨我自己为什么胡涂若此。”

想到那里,不觉泪满衣襟。又想:“老太太偌大年纪,儿子们并没有自能奉养一日,反累她吓得死去活来。种种罪孽,叫我委之何人!”

正在独自悲切,只见家人禀报各亲友进来看候。贾政一一道谢,说起:“家门不幸,是我不能管教子侄,所以至此。”

有的说:“我久知令兄赦大老爷行事不妥,那边珍哥更加骄纵。若说因官事错误,得个不是,于心无愧;如今自己闹出的,倒带累了二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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