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晋六卿之战(一)
齐、鲁正在夹谷之会举行之时,赵鞅率领一支军队赶到邯郸。他要求邯郸午(赵午)出师与他共同讨伐刚刚叛离联盟的卫国。
由于邯郸午在去年发生的伍氏之战中被卫灵公打得狼狈不堪,他一直窝着一股火,想要通过一场胜利来挽回颜面。因此邯郸午特别重视这次行动,也为行动进行了充足准备。
赵鞅与邯郸午率军来到帝丘西郊,扎下营后便开始攻打城门。但是进攻的形式却显得十分奇葩——晋国人与其说是来报复卫国的,不如说是来逞英雄、争面子的。
第一次邯郸午只带了七十名不要命的家伙发动进攻。他们气势汹汹地来到城门下,也不叫阵,只是面对城门列阵。卫国人显然不太愿意招惹邯郸人,将领只派出一个小队出城“应战”,小队象征性地比划一番,扔下几具尸体便逃进城门去了。
邯郸午感到已经挽回了面子,他挑起一颗卫国人的首级,对着城上晃来晃去,并挥着拳头叫喊道:“这就是你们进攻伍氏城的下场!”
卫人也不搭话,邯郸午这才不可一世地带领部下喊着口号返回营地。他在营门前悬挂敌人首级时碰到了涉佗(就是两年前在盟会中伸手推卫灵公手的那位)。涉佗乜嘢着眼睛,神情不屑地说道:“夫子的勇气虽然很大,但还是不足以引起敌人的恐惧。我要是像夫子那样站在城下,卫国人肯定会吓得连城门都不敢开启。”
邯郸午报以同样不屑的表情,回应道:“那我倒要开开眼界!看夫子是怎样以一人之力镇压一国之师的!”
涉佗说道:“那就明早相见!”
第二天一早,涉佗带领着七十名亡命徒来到城门前,他们用器械凿了一阵城门——这当然不能对城门造成任何损害。卫国人没有做出反应,他们就转身、来到防守者能看到他们的地方排列成队,如树木一样耸立不动。涉佗站在队伍最前面,此时城上只要射出两轮箭,那些亡命徒就会死得一个不剩。但是卫国人依然没有采用任何手段,涉佗一直站到日上三竿、腹中饥饿之时才带人回到军营。他兴冲冲地去见邯郸午,可是邯郸午已经躲起来,到哪里也找不着他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晋军没有继续发动进攻,卫国人也没有挑起事端。在此期间涉佗一直上蹿下跳,他向赵鞅请求说:“卫国人已经吓破了胆,夫子请允许我带着部下攻城;十日之内我必将卫元(卫灵公)带到夫子面前!”
但是赵鞅却别有一番打算。原来他的手下搞砸盟会、逼反卫灵公后,士鞅就开始在在国内散布赵鞅有意拆散华夏联盟、趁机攫取私人利益、危害国家安全的言论。
赵鞅又吃了个哑巴亏(逼反卫国正合士鞅的心意),心里有苦却说不出。他不得不避开风口浪尖,借着巡视封地的名义躲进晋阳。晋阳是赵氏的老巢,只有在那里他才能舒缓自己焦虑的心情。赵鞅憎恨士鞅到这种程度,以至于他竟然为自己又起了个名字——志父——来避免与士鞅重名(但是本书后面依然称他为“鞅”)。
后来阳虎跑来投奔赵鞅了,但是赵氏所有的高级家臣都反对接纳他。赵鞅却说:“季氏不能驯服阳虎,是季氏无能。季氏岂能与我志父相提并论?阳虎以家臣身份执掌鲁国政权数年,是有大本领的人。这种人我请都不一定能请的来,难道还要把他推出去?我不接纳他,他必然会投奔范氏;等他率军灭了赵氏,你我哭都来不及!”
赵鞅给了阳虎车正的职位,命他负责整个家族的战车、战马管理事务。阳虎诚惶诚恐地接受了任命,这个任命却引起了很多人的担忧,甚至连孔子都断言赵氏必然因此发生内乱。赵鞅却觉得人们没必要大惊小怪,他对控制阳虎具有极大的自信,而事实证明他确实拥有高超的驭人能力。
赵鞅身材中等,比阳虎整整矮了一个头;但是他身上永远笼罩着不可侵犯的、令人胆寒的凛冽之气。阳虎每当见到他,都发自内心地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任何时候都不敢生出一丝非分之想。
赵鞅因为被士鞅诋毁而不敢回到新绛,阳虎了解到主人的烦恼,于是说道:“范鞅没什么智慧,他又很老了,恐怕活不过今年了。范氏外部政敌众多,内部不和已久;卿大夫各自为政,一切以个人利益为先,哪里还在乎是非曲直、公室兴亡?所以主人不必为此事担心。看来子大叔的‘九条箴言’仍然对主人起着作用,主人必须将它忘掉才可放手行事。
“既然范鞅拿卫国来打击主人,主人也可以利用卫国增加实力。臣了解卫侯,他只反对晋国霸权,却不拒绝与晋国大夫来往。尽管成何、涉佗得罪了卫侯,但是主人可以在这件事上做些文章。”
阳虎这番话说完没半个月,士鞅就寿终正寝了;智跞成为新一任中军将,士吉射为下军佐。
赵鞅不禁为阳虎预言的准确性啧啧称奇。阳虎建议他趁机挽回颓势,因此当卫灵公夺取伍氏城后,赵鞅便打着讨伐的旗号到卫国来“做文章”了。
邯郸午与赵鞅有着共同的先人——赵夙。赵夙的一个儿子名叫“赵衰”,赵衰跟随重耳在外流亡十九年,晋文公即位后被封为卿士,成为赵氏宗主。赵夙的另一个儿子生下赵穿,赵穿曾为了救堂兄赵盾不惜射杀晋灵公。赵穿生下赵旃;晋景公灭赤狄后把赵旃封在邯郸,这支后来就改称“邯郸氏”。
邯郸是晋国东部首屈一指的重镇:城大、民富、兵甲众多、铁矿丰富,是华狄交往的中心城市。因此邯郸午就成为权臣们竞相拉拢的人物。邯郸午的母亲是中行吴的女儿,按辈分论,邯郸午是中行寅的外甥。中行氏又与范氏一体,结果夹在赵、范两大敌对势力之间的邯郸午不但身份非常尴尬,而且立场又极为重要。
邯郸午平时就生活在邯郸,他与新绛方面联系不多,见赵鞅的次数远少于见中行寅。赵鞅要求他与自己联合伐卫也包含着观察他态度、拉拢他入伙的意味。由于本次军事行动掺杂太多与取胜无关的因素,因此胜败对于赵鞅来讲就变得不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