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晏子去世
不久,梁丘据打算到齐、卫交界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去避暑,这个地方是他的一位家臣新近发现并极力怂恿他去的。
梁丘据来到此地,见眼前群山青翠,听鸟鸣幽幽,觉清风拂面,又见一条杏从山脚下流过,心里不禁大为舒坦。
当地家族的族长是位年纪和他相仿的、体格强健、面容严肃的老夫子。梁丘据第一次见他,却觉得有些面荒,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同时敏锐地感到,那位族长似乎对他怀有很深的敌意。
梁丘据在族长和几个当地人的陪同下在河边散布。梁丘据忽然问道:“这条水叫什么名?”
族长答道:“叫洹。”
梁丘据猛然一惊,他蓦然回想起已经被尘封了四十年的陈年往事:当年他靠着一位名叫“洹”的、齐桓公的小妾上了位,然后又毫无怜悯之心地杀害了她。从此,这件无耻而又残忍的往事成为他心中最无力面对的事实。但是洹的幻像却经常不分昼夜地跳进他的脑海,诅刺激他那惶恐的神经,咒他那丑恶的灵魂。
而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位族长,他的面部轮廓竟然与洹一模一样\明显,两人具有极为亲近的血缘关系!梁丘据瞬间石化,一股极寒的电流通过全身,全身没有一根汗毛没炸起来的。
族长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耳熟吧?听说过吧?记起来这个名字了吧?她就是我最小的妹妹,是先父母的掌上明珠。她死了以后,父母就在绝痛之中去世了。那么梁丘大人,洹是因为什么、被谁害死的呢?又是谁又从她的死亡中攫取了巨大的利益了呢?”
梁丘据已经完全陷入僵硬状态,动也动不了。他的表现已经向当地人揭示了真相。突然有人喊道:“打他!”愤怒的声音纷纷响起:“打死他!”“打死那个屁股开花的像姑!”“打死那个只会压榨我们的恶棍!”
愤怒的原住民一拥而上;一些人制服了他的随从,另外的人对着梁丘据拳打脚踢、用剑戳、用石头砸,很快就将他打得筋断骨折、脑浆迸裂了。当地人将他的尸体抛进深山,然后收拾财物逃到国外去了。
梁丘据就这样毫无尊严地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消息传到临淄,好人和坏人都感到十分高兴,只有齐景公悲伤不已,他发誓要将凶手们碎尸万段。
当时年事已高、且正卧病在床的晏子命人将他抬进宫城。他见到秦景公说:“梁丘据始终都是齐国的祸害顽疾。上天早先派他来祸乱齐国,现在又借洹人之手将他除掉,乃是有了重新眷顾齐国的意愿。君侯如果要恢复桓公之时的霸业就不要违背上天的意愿,切忌报复洹人;否则就会出现下一个祸害齐国的妖孽。”
齐景公这才打消了报复的想法,晏子告辞回家。齐景公亲自推着晏子乘坐的轮车来到宫门,边推边以老朋友的身份和语气与晏子闲聊。晏子与齐景公亦臣亦君、亦师亦友,两人的这种关系已经保持了近半个世纪之久本年是齐景公四十八年。
晏子说了一些管仲病重时对齐桓公说的话,劝他不但要远离奸佞,而且要提防似忠实奸的陈氏集团,要逐步削减他们的实力。
齐景公听得潸然泪下,不停地赞扬晏子是上天派来拯救齐国的良臣。
晏子回答道:“拯救谈不上,上天只是派臣来与梁丘据对抗罢了。他如今已经死了,臣也该回到天上去了。”
齐景公感到双重的悲伤,哭着把晏子送走了。
数日之后,晏子寿终正寝,走完了高贵、正直、廉洁的人生之路。晏子去世后,齐国再无良臣,谁也无法继续抑制陈氏的崛起了。
关于晏子的生前奇闻趣事,我要在此叙述几件,以纪念这位杰出的政治家和品行崇高的古代名士。
某次齐景公在宫中与几名小臣喝酒,从日上三竿一直喝到月上柳梢头。齐景公正喝到兴头上,浑然觉得自己看厌了眼前那几张阿谀谄媚的额脸,于是派人到晏子家去,通知他说自己即将登门造访。
晏子不知所谓何事,匆忙换上朝服,戴上礼冠,手持笏板,心怀忐忑地等在门口。他很快就见到了已经喝大了的、眉飞色舞的齐景公在一群男男女女的簇拥下来到面前。
晏子问:“大夫有作乱的吗?城邑发生叛变了吗?”
齐景公笑嘻嘻地道:“没有,寡人只是想请夫子与寡人一同享受宴饮的快乐。”
晏子说:“臣身为相邦,管理公室政务,处理国家事务,陪君侯饮酒作乐不是臣的本分。君侯慢走,臣不送了。”说罢行礼、退回院内关上家门。
齐景公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离开。他又打算到大司马陈穰苴家去,结果司马穰苴身穿戎服,手持长戈立在门前问他:“大夫有作乱的吗?诸侯有叛变的吗?”
齐景公又笑嘻嘻地道:“没有,寡人只是想请夫子与寡人一同享受宴饮的快乐。”
穰苴说:“臣身为公室司马,管理公室军务,指挥对敌作战,陪君侯饮酒作乐不是臣的本分。君侯慢走,臣不送了。”
齐景公第二次被拒之门外,心里那股子喜庆劲儿立即就消失了。身边一名小臣说:“君侯何不到梁丘大夫家去?他肯定不会拒绝君侯的美意。”
齐景公便移驾梁丘府。队伍刚转过梁丘府街口,就见梁丘据一手持琴、一手持铃、摇头晃脑、打着节拍、一步三摇、满脸喜庆地走出来迎接齐景公。
还有一次,齐景公的一位特受宠爱的小妾年纪轻轻就去世了。齐景公大为悲痛,他如丧考妣,日夜守在尸体旁边嚎啼不止,谁也劝不住。而梁丘据竟然腆着大脸,陪在齐景公身边一起哭丧。齐景公咒骂上天无情无义,竟然过早夺走爱侣的生命,单留下他孤单单地一人在尘世间饱受思念之苦。齐景公后来已经癫狂到如此程度,以至于他竟然宣称谁能使他的爱妾起死复生,就把齐国的一半国土送给他。
当时正值炎热的夏季,女尸很快发出熏天臭气,而且已经显示出巨人观的迹象。晏子觉得不能任由那个老情种继续胡闹下去了。他跑去见那位心力交瘁、蓬头垢面、双目红肿、惨兮兮的齐景公大叔,说道:“臣有办法使她活过来,但是需要一些时间;况且她醒来后见到君侯这副尊荣定会伤心欲绝。臣怕她再次死去,所以请君侯沐浴更衣、稍作休息,然后与伉俪相见,岂不美哉?”
齐景公的脑子已经完全分不清真假是非了,他和梁丘据互相搀扶着离开了。晏子下令立即将那具恐怖的女尸装进棺材拉出都城。
齐景公沐浴更衣,又美美地睡了一觉。当他兴冲冲地返回来时,寝室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齐景公大怒,晏子冷静地说道:“她确实活过来了,她对臣说:如果君侯把一个死人的分量看得比国家社稷还重,我就将再次死去。免得成为后人口中的亡国之物。于是她就再次死掉了。”
齐景公说道:“寡人确实不愿相信她已死,所以才干出这种蠢事来。夫子能改正寡人的的错误,使寡人恢复理智,寡人将永世不忘。”
被誉为“最后一位齐国人”的晏老夫子终于去世了,世间再无晏平仲,而梁丘据们却遍地开花、生生不息。齐景公身边挤满了佞臣,很快再次迅速堕落下来;公室走向不可逆转的衰败,君权最终被陈氏篡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