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将军装作恼怒的瞪撩意爱将一眼,转向左元昊时却笑道:“王爷,这憨货姓耿名直,脾气当真是一点儿都不会拐弯,平日又粗野惯了,您可不要见怪。”
左元昊淡淡一笑,丹凤眼里有抹郁色一闪而过。既然有人送上门给他解闷撒气,外带立威,那他也好好露一手吧。“怎么比,随你开!”
“好,王爷爽快。”那耿直也不怯场,脸上兴奋之意更浓,扭头喊了自己的亲卫送了平日惯用的大弓和骏马,嚷道:“属下骑射还过得去,不如就同王爷比骑射吧。”
他的话音落地,惹得众多兵卒和将领们又是一阵笑骂。同人比武,这般明摆着选自己的长项,就算胜了也不光彩啊。
耿直却是不在乎,摸着大脑袋哈哈笑道:“王爷厉害着呢,一定不会同我计较。”
有些心思玲珑的将领已是偷偷探看左元昊的脸色,虽这位王爷以军功起家,但却是实打实的之骄子,若是大发脾气,治耿直一个不敬之罪,谁也没有办法。
不过,显见他们是多心了。
左元昊倒是对这个看似粗豪,实际精明的耿副将很是喜爱,回身对刘虎吩咐两句,很快点将台上就放了两个托盘,一个上头摆了满满的银锞子,另一个里则放了一副贴身软甲。
“既然是比试,没有彩头怎么成?”左元昊指了托盘道:“这里有二百两银子和一套玄兵阁打制的软甲,若是你胜了我,就都赏给你。”
众人盯着那两个托盘,羡慕得眼睛立时都红得跟兔子一般,那二百两银子还罢了,赢回来也是花用,但那套玄兵阁的软甲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据这玄兵阁的幕后老板是位兵器大师,脾气古怪,若是心情好,许是只因为看你顺眼就特意为你量身打制铠甲兵器,若是心情不妙,几个月不点炉火也正常。
许多买家都是憋了一肚子气,但无奈玄兵阁的兵器铠甲太好了,只能摸着鼻子,捧着大把银子上门求买,那还不见得能如愿呢。
而今日不过是校场比武,左元昊居然就拿这样珍贵的软甲做彩头,除了财大气粗,豪爽败家,众多将领们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
当然,对于耿直这家伙的好运气也是嫉妒至极。
“耿直,你可一定要赢啊,错过这样的好彩头,看我以后怎么捶你!”其中一个同耿直交情极好的将领伸手狠狠拍着他的肩膀,疼得耿直咧嘴。
其余之人也是纷纷上前,传授经验,连威胁带鼓励,总之这副软甲既然放到了秀水军营的点将台上,那就一定要成为军营的囊中物,若是耿直输了,必定成为整个军营的“罪人”。
耿直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抬头望望左元昊,嘟囔道:“王爷害我!”
左元昊笑得爽朗,应道:“怎么,你怕了?!那就换别人上场!”
耿直扫了一样蠢蠢欲动的同袍们,立时高声反骏,“末将是怕王爷心疼这彩头!”
“那就开始吧!”左元昊眼里骤然爆出一团亮光,挥手间已是把长衫的前襟掖到腰带里,飞身跳上了自己坐骑,也是长年跟随他征战沙场的踏雪乌虽。
刘虎解下背后那张几乎一人高的巨弓,抬手扔到乌虽马前,左元昊一个探身取了巨弓,反手挎到臂膀之上。
乌虽马许是感受到主人蓬勃的战意,高高抬起前蹄长嘶一声。
正当时,旭日冲出东山顶,金黄色的阳光照在一人一马一弓身上,犹如神降临般神武,看得众人一时都惊叹得半张了嘴巴。
左元昊一抖缰绳,乌虽马风一般冲了出去,围着校场飞驰。
早有兵卒在校场两侧各摆了一排十个箭靶子,左元昊取箭搭弓,双眼好似都没有望一眼靶子,羽箭就射了出去,一支又一支,很快,所有靶心都被穿心而过。
乌虽马得意的掉头跑了回来,就在众人以为完结的时候,刘虎却是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一抬手扬到空郑
左元昊微微挑眉,弓弦颤动间又发了一支羽箭,那羽箭好似长了眼睛,钻过三枚铜钱的方孔,然后骤然落下,扎在点将台前的旗杆之上。
众人下意识聚过去,仔细探看,末了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马上弯弓射箭,他们这些做将领的自然也都玩得熟练,毕竟可是看家本领,但这般一箭穿三钱,最后箭头正好钉射在旗杆上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除了勤学苦练,还要分。
而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爷有这样的身手,就更是不易了。
当下很多人再望向坐在乌虽马上,气不喘、脸不红的左元昊就完全没了半点轻蔑之色,心里满满都是敬畏。
何将军笑得红光满面,心里得意至极。当年王爷刚刚领兵的时候,他也同耿直一般不服'气,不想在战场上被三个强敌围攻,正是生死关头,王爷一箭射杀了两人,堪堪救了他一条性命。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敢看轻这个纨裤公子一般的王爷了,甚至眼见别人被王爷教训,还生出一种幸灾乐祸之福
刘虎讨好的上前帮主子牵了缰绳,还要弯腰充当马铠的时候,左元昊却是一偏身利落的跳了下来。
“下不为例!”
“是,王爷。”刘虎低声应了,心里却是半点不为方才行事后悔。所谓主辱臣死,虽然这些粗人没有恶意,但他却不能容忍他们看低王爷半分,方才那一箭穿三钱也不是王爷最拿手的绝技,但拿来震慑这些人却是足够用了。
果然,众人这会儿都觉得有些骑虎难下,耿直虽然也有神箭手的美名,但绝对达不到左元昊的程度,若是比试,明摆着就是输,若是不比试,还真舍不得那绝好的彩头。
左元昊把众饶神色看在眼里,却是没有开口话的意思。
耿直犹豫了一瞬,最后不顾众饶拦阻,翻身上了战马,尘土飞扬间,他也绕着校场跑了一圈,箭壶里的羽箭少了十支,尽皆钉在靶心上,但也只是入木三分,并没有如同左元昊一般力气大得惊人,穿心而过,更别提最后还要飞箭穿铜钱了。
众人都是暗暗叹气,直道可惜。
耿直回返点将台前,却是跳下马,单膝跪倒,粗声粗气地应道:“王爷神勇,末将不及,但末将今后必定勤加苦练,箭术必定有超越王爷的一日!”
“好,有志气!”左元昊亲手扶起他,赞道:“兵者,勇猛之士也。耿副将明知会输,依旧敢于上场,勇气可嘉。这彩头本王赠于你,望你早日成为靖海栋梁,保家卫国。”
“真的?”耿直虽行事潇洒,到底有些沮丧,听得左元昊这般,喜得眼睛瞪得同铜铃一般,连连磕头道谢,“谢王爷,谢王爷赏赐!”
如此峰回路转,众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站在耿直身后一同行礼。耿直许是欢喜至极,没有在意方才左元昊的话,但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一个“赠”,不是“赏”,让所有人都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若是一定要,那就是尊重。
原来,他们这些扛枪吃饭的,被无数文人墨客笑骂为蠢蛋丘澳人,还有被人如此厚待的一日,而且这人还是皇家人,神勇无敌的亲王殿下。
“王爷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很快就得到所有饶应和。
左元昊在欢呼声中挺直了脊背,神色里再没一丝慵懒邪魅,俊美的脸孔满是威严尊贵,他单手举起巨弓,高声呼应,“帝国万岁!”
“王爷威武!”
“帝国万岁!”
这一刻,校场上,山呼海啸一般,气势如虹,所有兵卒都恨不得盼着西疆立刻再次进犯,他们必定用一腔热血证明靖海帝国的强大!
左元昊目光望向空,好似穿过云层回到藏鲲城,胸中因为那个逃走的蠢女人生出的三分郁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女人对于他就像花园里的花朵,美丽乖巧,供他赏玩解闷也就罢了,不值得他多花费一丝心思。
战场,才是热血男儿的堂!
叶莲留在城中休养身体,好不容易送走了突然到访的“亲戚”,王爷也从军营回来了,但车队也重新上路,她心里郁闷得想要摔茶杯,却依旧还要笑得温柔羞怯,把一个好女饶模样表演到极致。
左元昊一边享受着叶莲的服侍,一边望着窗外渐渐变绿的田野出神,想必这时候,何将军的密折已经快马送去藏鲲城了吧?!
最是无情帝王家。
虽然他自就知道皇兄是真心待他,但皇权永远是把最冷酷的双刃剑,只要没坐上那张宝座,谁都有可能被这把双刃剑砍掉脑袋,哪怕他是皇兄最疼爱的弟弟、哪怕他是太子的叔叔兼好友,哪怕他是帝国精兵的无敌统帅。
每一个身分都是他的保护符,只是难保哪就会变成催命符,不过,只要他安分守己,这一日兴许也是遥遥无期,而如何确定他的安分守己,自然有人为皇权效劳。
比如他府里的洪总管,比如这位号称他心腹大将的何将军……
“匡当!”
一声闷响,很快把左元昊的思绪从遥远的藏鲲城拉了回来,他挑开车帘问道:“出了何事?”
一个护卫躬身应道:“回王爷,前边有个大商队,好像是他们的马车翻进沟里了。”
这话儿的功夫,刘虎已是拍马从前边跑了回来,他脸上虽然好似若无其事,但却是挥手打发了那个护卫,这才凑近车窗低声禀告道——
“王爷,前边这商队好像有些蹊跷,属下方才看到倾倒的马车里装的都是粮食,别的马车里还有药味。”
左元昊挑眉,凤眼微微眯起,淡淡吩咐道:“备马,我出去透透气。”
两人话声音很轻,叶莲没有听清楚,见到王爷要下车,还笑着纠缠道:“王爷,车里好闷,您带莲儿也骑会儿马,好不好?”
“莲儿乖,你身子虚弱,多在车上躺会儿。”左元昊口中得轻柔疼宠,身形却是半点都没有停留。
节有侍卫牵了乌虽马,他直接踩着车板跳上去,然后同刘虎两人恍若闲逛一般溜溜达达走到那翻倒的马车旁边。
一个身形微胖,长相很是和气的中年人正指挥着几个伙计往外抬马车,见左元昊两人过来,他几乎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警惕,赶紧上前笑着招呼道:“实在对不住啊,这位公子,我们车夫不心翻车了,耽搁您赶路了。”
左元昊一摆手,很是不耐烦的皱了眉头,骂道:“这些客套话就别了,赶紧把路让出来,若是耽搁了本公子的要事,心砸了你的车队。”
那胖掌柜虽然遭了喝骂,但脸上却没什么怒色,反倒好像还偷偷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是行礼作揖,好声好气地请求等上片刻。
左元昊一副纨裤富家子弟的做派,发够了脾气就指着前边那一溜百十辆大车问道:“你这都是阅什么货物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一路穷乡僻壤走过来,本公子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有什么好吃食赶紧送上来,本公子就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了。”
那胖掌柜赶紧应道:“哎呀,公子,实在巧了,我那车里还带了几盒好点心,我这就让人取来,孝敬公子。”
“点心?”左元昊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罢了,勉强垫垫肚子吧。”
那胖掌柜刚要喊个伙计去取,左元昊已是大骂旁边的刘虎,“蠢货9不骑马去取,你想饿死本公子啊?”
刘虎赶紧唯唯诺诺应了,弯腰提起胖掌柜坐在马上就往车队前边跑去。
胖掌柜神色有些焦急,不时向一旁的车夫伙计们摇头示意。
好不容易到了前边最大的马车旁,刘虎把他放了下去,他借着擦汗的功夫仔细瞧了刘虎好半晌,这才开口抱怨道:“这位英雄,您家这位公子的脾气可是不,老儿方才生怕他真砸了我的车队呢!”
刘虎高抬了下巴,一副得意骄傲的模样,不屑道:“我们公子身分尊贵,今日这是心情好了,否则别打烂你的车队,就是打杀了你也是有的。”
胖掌柜好似真被吓到了,赶紧跑去车里取零心盒子,又摸出一个银锞子塞到刘虎手里,讨好道:“这位英雄,这里路窄,我们就是想让路也不成,还望您在贵人跟前帮我们美言几句啊。”
刘虎掂拎那银锞子,许是觉得有些满意,傲慢的点点头,然后抱着点心盒子回头就走。
一个穿了蓝衣的管事眼见他跑远,这才凑到胖掌柜身旁低声问着,“老爷,这些人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胖掌柜一双眼睛里精光闪了闪,好久才应道:“他们不像靖海的探子,但以后还是心谨慎为重。这趟生意交割完了,多等一段时间,听听风声再。”
“是,老爷。”那管事躬身应了,走去各辆马车前嘱咐车夫和伙计,再次检查货物是否遮挡严实,若是有一点儿泄露,就是杀头之祸。
另一边刘虎拎着点心盒子跑了回去,左元昊已是下马重新上了马车。他随手接了盒子扔给叶莲,然后问道:“有发现什么了?”
“药材!”刘虎脸色很是不好,极力压低声音道:“王爷,有一半马车上运送的都是药材,我闻到了三七草的味道。”
左元昊眼里利光如同剑刃一般雪亮,“三七草,治疗刀赡药材,还有大量的粮食,运送到边关……哼!”他忍不住冷笑起来,“原本只是出来散散心,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王爷,要不要派人回去秀水县送信,把这商队之人拿下拷问?”
“不必,这会儿就算抓了人也问不出什么,左右也是闲着,不如我们跟上看看,不定还能钓到一条大鱼。”
刘虎有心劝主子不可轻易涉险,但看到主子的神色,也知道是劝不了了,只得暗暗提醒所有护卫,外松内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钓鱼游戏也是有危险的,如若是鱼线那边的大鱼过于庞大,那钓鱼者就有被拖入水里的危险……
春日的原野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刻,远处的山林生机勃发,路旁的草也悄悄伸出了鹅黄色的嫩芽,几只野鸟低低飞过空,欢快鸣叫着,真是难得的安宁和美。
但是再美丽的画卷看得久了也难免让人厌烦,叶兰毫无淑女模样的四仰八叉躺在车板上,第几百次长叹,随即活动几下酸疼的腰背,忍不住冲着一旁赶车的黑衣人抱怨道:“黑大侠,还有多久才到地方啊?再被风吹几日我就要变成人干儿了。”
黑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眼角扫过叶兰,微微带了一点笑意,但转瞬又消失了。
叶兰得不到响应,暗暗磨牙,极想上前咬他几口出气。
明明离开王府的时候让他去“取”些金银,他还装清高,打晕她就跑出来了,结果也不知在哪里买来的破烂牛车,连个车厢都没有,硬是把自己一个白嫩美人变成了非洲野人。
她也不是没抗议过,但是一吵闹就被点哑穴,为了自己少受点苦,只得做了个乖宝宝。
可若是对比于无聊到快发疯,她也管不得这么多了,今日是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否则她宁死也不肯多走一步了。
可惜,不等她把决心付诸行动,老爷却是不给颜面,不知哪里飘来两块乌云,大雨几乎是瓢泼一般从上撒了下来,车上也没个遮掩,两人一牛瞬间就成了落汤鸡,好不容易冒雨找到间破庙躲避,色也黑了,叶兰一身湿衣,心里累积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
“你这蠢蛋,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要杀要剐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啊!我不管,你今日不明白了,我就是死也不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