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礁（中）

神奇的生命啊！当一对内含二十三条染色体，载有成千上万个遗传基因的精细胞和卵细胞，在输卵管的壶腹部鹊桥相会，实现生命的亲吻时，即意味着又一个新生命的开始。受精卵在子宫安家落户后，经过长达二百六十五天的生长发育，也就是母亲艰辛的十月怀胎。终有一日胎儿呱呱坠地，哭着来到这大千世界。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无法选择出生地点；更无法选择家庭的贫富，便匆匆来到人间。每一个生命都是性爱的硕果，是性爱造就了生命，创造了人类的繁衍，一代又一代，创造了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创造着整个世界。感谢父母亲给予我生命，使我来到这个万紫千红的大世界，感谢父母养育了我，使我成为了有文化、有知识的国家干部，我没有理由怨恨他们，更没有资格指责他们。

回到医院后，我流着泪、冷静地给李旭斌写了这样一封信。

亲爱的旭斌同志：

您好！我父亲在旧社会确实参加过国民党，在政府部门当过小职员，早就向人民政府交代清楚了，当时下的结论是属于一般政治历史问题。教育局都有备案，这一情况我以前一无所知，不是我故意隐瞒你的，这一点，我必须说清楚。虽然时间不长，毕竟是历史上的污点，怎么也抹煞不掉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我之间还有这样一重不可逾越的障碍。是呀！以你现在的身份，怎么可以去认他作岳父呢？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应该的。命运的捉弄，将我们两人置于对立的地位，又有什么办法呢？从名字上看也很凑巧，你是东升的旭日，我是夜幕的星斗，同是空中发光的天体，可无论怎样星移斗转，都必须按照各自的规律运行，永远也不会相遇，这是不以人们意志所转移的。

旭斌！我就出生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又是子时落地，老人们说：男儿少有日昼午时，女儿难有半夜子时，这两个时辰出生的人，不是凡夫俗子。听妈说过，算命瞎子都说我的命好、褔气好，要双倍的算命钱，我也曾经为此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现在，这些理想都成了梦幻泡影。夫妻之间共居一室，同睡一床，相处是最亲密、最长久的，没有一个理想的终身伴侣，还能算是命好，福气好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圆满解决了人生的一道难题，选择到了能够脱衣相见的丈夫。可是，老天爷又将我的答卷退回来了，要我重新回答问题，谁让我投胎于这样一个家庭呢？假如人死了可以复活的话，我愿立即去死，重投母腹。可这是幻想，还是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吧！

旭斌！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感，我爱你有多深。正因为我真心诚意的爱你，所以我决不能害你。你一个贫农的儿子，经历了丧母、失学、下放等坎坷，百里挑一你参了军，并且提了干。奋斗到现在实在不易，我不想在你步步高升的时刻，由于我的牵连而影响到你前进的步伐，葬送掉你的锦绣前程。我自己的理想和目标看来是难以到达了，怎能殃及池鱼？亲爱的斌！我不隐瞒，离开你是我人生最大的痛苦，可我不得不承受，你要相信我一定能够承受。你放心，我是学医的，懂得一点心理学，我决不会埋怨你，认为你薄情，甚至恨你，如果我是这样的人，这个姑娘根本就不值得你爱。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值得你爱，而你不能爱的姑娘。对你来说，同样是一种痛苦。唯一的办法是多想想自己的前途，多想想我的缺点，我曾经那么对你不理不睬，那么不近情义……忘记我吧！把我从你的记忆中删除掉，我也会努力去这样做的。

祝你健康！

星儿于“五一”前夕。

信写完后，我一头扎在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上，泪如开闸之水，滔滔而流。我用枕巾捂住脸，咬在嘴里，以防止哭泣声被人听到。我意识到自己从阳光灿烂、繁花似锦的幻想世界，跌落到了严酷的现实中，将要品尝人间的酸甜苦辣。这时候的我，才似乎看到前进道路上有陡坡，想到大海里会有暗礁……

我痛苦、惆怅、迷茫。记得在初中时就看过一部印度电影《流浪者》。那个法官叫喊着：“法官的儿子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而事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这个法官的儿子，由于种种原因成了贼。这种反动血统论，早在印度这样的国家就得到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而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是有着共产主义远大理想的执政党领导的国家，岂能容忍这种反动血统论存在呢？我想他们不会这样对待我的。我盼望李旭斌的回信，希望他能给我好消息，我们之间的问题能烟消云散。也许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就是那个庸人，在自寻烦恼。当我手拿来信时，又突然变得相当糊涂，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我不知道他信里写的什么？他会怎样面对我？是凶是吉心中无数，就好像拿的并非书信，而是一份判决书，紧张的双手直哆嗦。我命令自己：镇静！镇静！我终于打开信纸，看了起来。

亲爱的星：

我知道你每一个字都是蘸着泪水写出来的，你不要悲观，振作起来，冷静地看完我这封信吧！我就是这样看完你上次来信的。中国有句古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下滴。与其说是因为你要离开而伤心，更是被你那真挚的深情所感动。我知道，你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我好，而且没有半点虚假。我们彼此都将对方的幸福和痛苦，视为自己最大的幸福和痛苦。其实，你我之间心里都清楚，除去肉体的结合，我们已经是息息相通的一个人了。岂能轻而易举的说忘记就忘记？星，你是我最最心爱的人，我这一生不会再作第二次寻求了，只有和你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相伴终身，我才不枉此生。你那比白玉还要纯洁的灵魂是我心中永久闪亮的明星，你不该把我比作旭日，因为太阳是个很大的恒星，只有一个，他就是伟大领袖**主席，他的光芒普照大地。我也是一颗细小的星星，只能发出微弱的亮光，就是靠你最近的那颗，我们将永恒于天地间。这也是我最大的愿望，愿人间真爱永恒。

星！我们应该相信党组织、相信领导会给我们幸福的。你不能埋怨自己的家庭，更不能怨恨你父亲，他也是无可奈何。在黑暗的旧社会走错路的人多着呢！只要他现在跟着党走，同心同德建设社会主义。在这里我要送给你周总理讲过的两句话。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我们应该铭记不忘，我相信此话将永远鼓励你前进。有关你家庭的情况本来不想对你说的，这杯苦酒我想独自干杯，自己设法解决。由于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故而不得不告诉你。这件事使你的心灵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我也很痛心。这里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我又向组织申请发函到你工作单位的公社党委，请他们再帮助调查一下。所以，我希望你在任何情况下，千万不能对我们的党、对社会有任何不满情绪，一定要相信党，相信组织，切记！切记！

祝你进步！

你的斌于五月六日深夜。

看信时，我泪水扑簌而下，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感人肺腑，也表达了与我不可分割的真情实意，好似一股暖流浇灌了我的心田。拿来李旭斌的相片紧紧贴在胸口，心想：我怎么会愿意离开你呢？爱你胜过爱自己，如果我们二人只能活一个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你活着，自己去死。我不仅爱你这个人，也爱你所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因为从家乡解放那天起，我幼小心灵里，就播下了解放军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这颗种子。

那天得知李旭斌参军的消息，内心有多么羡慕！天真地在心底叽咕：说男女平等，为什么不招女兵？如果招女兵我身体肯定能过关，如果在战争年代我肯定参军。可惜这个拿枪的欲望只能投身到基干民兵训练的热潮中去实现。第一次训练考试时，我三枪就打中二十八环，被评为优秀民兵。回想自己朝气蓬勃的生活，更唤起我对美好未来追求的勇气。我要努力，不要放弃。周恩来总理说得多好啊！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无法重新选择爹娘，细想起来我也正因为父母都有文化，才能提供我小小年龄就上学的机会。在学校读的第一篇课文是“东方红，太阳升……”唱的第一首歌也是“东方红，太阳升……”我是唱着“我们是新中国的儿童……”这首中国少年儿童先锋队队歌长大的。从小就懂得五星红旗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而我佩戴的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激励我们时刻准备着，继承先烈的遗志，为了新中国努力奋斗！五指并拢行队礼是要求每个少先队队员都应该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科学、爱护公共财物，行礼举手要超过前额是意味着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当我参加了共青团以后，知道自己是先进青年的一员，就时刻告诫自己要起好党的助手作用。工作以后，接受党的教育更多，我立志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请求党组织考验我。现在所走的每一步不正好说明我选择了跟着党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贡献自己一切的革命道路吗？既然道路选择对了，我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当我成为一名光荣的党员时，部队首长总应该信任我了吧！也一定会成全我和李旭斌的婚姻。旭斌！谢谢你的指引，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有思想共鸣的爱情是发自精神深处的刺激，它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这力量能使人精神充沛，所向披靡。我全身心投入了社会上蔚然成风的学雷锋活动，时时急病人所急，想病人所想。有出诊时，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路远路近，我都毫不迟疑，背起出诊箱就走。把方便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自己，李淑芳怀孕月份大了，我尽最大努力代替她、帮助她。妇产科于医生年龄大了，晚上要上门接生我就代她去。一句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以雷锋的光辉形象来鞭策自己。我常想：我和雷锋同年龄，为什么自己没有他那么高的精神境界呢？都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这是为什么？只有一个解释：因为我们出生在不同的家庭，有着不同的生活条件，我从小就被家人视为掌上明珠，倍受呵护，从未过一天挨饿受冻的日子，所以对贫困毫无体检，对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就没他那么深，也不会像他那样主动为别人着想、关心他人、帮助他人。归根到底是世界观、人生观的问题。找到差距后，我狠下决心，要努力改造自己，父亲送的“砥砺廉隅”四个字，其实用意很深刻。高强毅医生知道我刚刚承受了一场大风暴的打击，现在还未曾从沉痛中摆脱出来，内心很是关注。从南京探亲回来时，送我一张印有雷锋头像的书签，并写上这样的话以致鼓励：小张，在现实生活中有矛盾和斗争的时候，就以雷锋同志为准。做雷锋式的青年吧！我如获珍宝似的保存好，并深情地说了声“谢谢！”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工作和生活的，我很敬重他。

有一天，人武部吴部长差人传话给我，叫我给他配些治感冒的药送到公社去。我处理好手上的病人就带了药去公社，吴部长正在办公室等我。我说：“吴部长！感冒啦？发烧吗？先给你测个体温吧！”“张医生！你先坐下，我没有生病！”听此言我大惑不解，露出惊异的表情，他接着说：“张医生！今天找你来是想了解核实一些有关你亲戚的情况，到你单位去谈话不太方便，就用送药作借口把你请来，你不必紧张，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我想：可能是部队接受了旭斌的申请，来函请公社党委协助调查了，内心既高兴又紧张，便很认真地点点头，他开始询问：“你有两个姑妈？”“是的。”“大姑妈是地主分子？”我惊奇地反问：“她怎么会是地主分子呢？我只知道她婆家是地主成分，她公爹是地主分子。”他说：“你不要激动！把你了解的情况都讲出来。”我镇定的思索片刻后开始陈述：“我从未去过这个姑妈家，听奶奶说她是童养媳，一直和伙计们同出同进干活，回来还要忙家务，非常辛苦。我知道她土地改革时，没有戴地主分子的帽子，姑父在外面读书，也没有戴帽子。土改结束第二年，她公爹死了，婆婆又改嫁了，村上人就把正在上大学的姑父揪回来，他不服气就上告，上告没用又挨整，很快就病死了。姑妈拖儿带女支撑着这个家，难道就成了地主分子？这个我也不懂！反正我还是小时候看见她的。”“这么说，你们根本就不往来？”我很干脆地回答：“是的。”他又问：“小姑妈家情况你了解吗？”“这个了解，成分是贫农，真是一贫如洗，我奶奶就连腌菜的坛子都要往他家拿。我姑父在供销社当糕饼师父，老老实实一个人。”他还问：“他们兄弟几个你知道吗？”我摇头说：“不知道。”他很不自在地笑了笑，说：“你当然不知道，他有个哥哥解放前被抓壮丁出去，至今下落不明。一般来说，都认为已经死亡。可是，有人说他跑到台湾去了，你也不敢否定呀！这就成了海外关系，增加了你社会关系的复杂性，你懂吗？唉！部队一开始就把公函发到我们这里来就好了。”听了他感叹的话，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止是父亲的历史问题，还冒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来，我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强忍着硬是没给它滚下来。这细小的反应还是逃不出当过侦察兵的吴部长的视线，他安慰我说：“相信党组织，重在表现，你的工作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无可非议，公社党委会如实反应的。”我真是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他若有所思又问：“你们大队的那个书记和会计，你熟悉吗？”我说：“书记我熟悉，为人非常好。”他反问我：“非常好？我看他官是不大，僚却不小。我是代表一级党组织去的，他应该亲自接待我，他把我支给一个会计，后来我问这个会计：你是不是组织同志？他吱吱唔唔的，肯定不是，而支部的印章都由他保管。”我说：“这个人不是我们大队的人，做过代课教师，工作表现大概不太好，被辞退了。后来，不知怎么混到我们大队来当会计了？”他慢慢地说：“原来如此，张医生，今天和你交谈的某些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要对任何人讲，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好好工作。”“谢谢！谢谢！”我百感交集，除了说声谢谢，一句别的词语都吐不出来。

希望是力量的源泉。有了希望就有奔头，有了奔头就有使不完的劲。有了希望也就不怕等待，我和李旭斌都在努力工作、耐心等待。自从吴部长找我谈话后，我就意识到情况很不乐观，我还是心甘情愿等待。我们仍然保持着密切的书信往来，我又写信和他谈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近况，互相安慰、互相鼓励。

我给李旭斌的信上写道：你身体好吗？是不是又失眠了？你不要想的太多，保重好身体最最重要。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们已经搬到新砌好的医院去了，有了正规的手术室、透视室、化验室、病床有六十张。规模大了，人员也增加了，前来就诊的病人更多了，然而，白班、夜班、门诊、病房都有了明确的分工，工作比以前有规律多了。同时，我有了自己的单人宿舍，以后生活就方便了。我在想，它何时能成为我们的爱情小屋，成为我俩的爱巢呢？我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在不值夜班的时候，无论是皓月当空，还是月色微茫，我都会坐在静静的杏边的石阶上，用笛子吹《采茶扑蝶》，那欢快的节奏令人鼓舞。再吹吹箫，我常爱吹的是电影《芦笙恋歌》的插曲，箫声是那么清脆、凄婉，再唱唱歌词，是那么感人肺腑，“月亮和那年一样，阿哥不知你在什么地方，梦里听到你吹芦笙响，醒来时，不见你在我身旁。”借此以抒发我对你无尽的相思之愁……

他来信也说：看过你的信，耳边似乎响起了你吹响的如泣如诉的萧音和那优雅动情的歌声，又似乎看到我心爱的姑娘坐在河边的那副哀愁的面容，真觉得很对不起你，我一个四海为家的人，连累你为我饱受相思之苦，很是内疚。今天又收到了你给我做的布鞋，穿在脚上特别舒服，我真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脚的尺码？做出的鞋子这么合脚，谢谢你！母亲死后就没有穿过新布鞋。你一定记得开学典礼那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一停，我和你叔就去找你。回家路上，我腋下夹住一双鞋，而赤着脚走路，那是娘留给我的最后一双鞋，我舍不得穿。现在又有人给我做鞋了，我仍然舍不得穿。因为这千针万线是你用心做出来的，见物如见人，每天洗好脚就穿上它，睡觉时放在床前，好像你永远伴随在我身旁。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在工作之余和战友打打篮球，可以锻炼身体，也好排解一下心中的烦恼。星：你要永远记住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刻，要相信党组织，会给我们幸福的。我想：你也可以给我们部队写封信，谈谈我们的恋爱过程和你的想法，首长看到后一定会理解我们、同情我们的，也一定会信任你的。来信要寄给部队党组收。

看完他的回信，心中酸甜苦辣滋味样样有，就是我所盼望的喜讯没有。公社党委的复涵部队按理该收到了，看来领导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因此，李旭斌指点我给部队领导写信，想作最后的努力。他没有动摇对我的爱，是我最大的安慰和幸福，能有这样的态度我心满意足、感激不尽。对生活的执拗追求、对一个钟情男子无穷无尽的相思、忠贞不渝的爱情使我变得像受压的弹簧，又振作起来了。我擦掉泪水，好似一尊在凝神沉思的雕像。李旭斌多次讲要相信党。党，现在就是他所在部队的党组织、他的领导。只有取得他们的同情和谅解，我们才能获得幸福。于是，我立即伏案挥笔疾书。

尊敬的部队首长：

我叫张晶星，是一个你们不想纳入部队家属队伍的姑娘，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心都碎了。我和李旭斌同志已经有六年的爱情历史，我们的家虽然不在一个村子，但相距很近，童年时我在河里遇险，是他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没有忘掉；少年时我们是初中同学，他因母亲去世而失学，我对他产生了同情心；青年时公社开会又相遇了，他关心我、帮助我而产生了友情，也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开始了我们的初恋；他入伍我入学的三年中，虽然没有书信往来，彼此却相互惦念着，当我们再一次邂逅时，爱情之花开放了，我毅然决然选择了他。我们的爱情是遵循自然规律慢慢发展、巩固的，尽管我们之间没有订过海誓山盟，然而，如同马克思所赞扬过的，“在我看来，真正的爱情是表现在恋人对他的偶像采痊蓄、谦恭，甚至羞涩的态度，而绝不是表现在随意流露热情和过早的亲昵。”我们的爱情是真挚的、纯洁的、神圣的。并不是那些使我们眼花缭乱、转瞬即逝的东西，也不是震撼心房的突然冲动。它像胎儿一样，在我们心上缓慢形成了，它与我们的生命紧密相连、息息相关。试想，要父母双方来人为地窒息一个即将出世的胎儿，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昧良心的事啊！

亲爱的领导，你们也曾年轻过，都是黄金时代的过来之人，谁都有过爱，请设身处地为我俩想想吧！让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受益人会感激你们一辈子的，广义来讲，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当然，你们不能批准我们结婚的原因是我的家庭出身不符合你们的要求。敬爱的周恩来总理说过“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这句话。我是出身在一个中农家庭，父亲又有一点政治历史问题，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社会关系，可以比作是先天不足的胎儿，出生后只要科学喂养，同样能健康发育成长。我是沐浴着**思想的阳光雨露长大成人的，我当过少先队大队委员，也曾被评为优秀共青团员，我还打了入党申请书，立志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这足以证明我已经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革命道路。然而，李旭斌给我的不仅仅是异性的爱，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成为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师益友。有这样一个政治上比较成熟、坚定的人作为终身伴侣，我感到前进有方向、有动力，进步一定会更快。结婚后我会好好向他学习，我们相互关心、共同进步，我还会做他的贤内助，支持他的工作。请领导信任我，成全我们吧！

古代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人们给予深切的同情，寄予美好的祝愿，彩虹万里百花开，花间蝴蝶成双对。我们是新中国的幸福青年，历史的悲剧是不可能在我们身上重演的。只要不失去他——一个停留在我心灵深处的人。我愿接受一切考验。

此致

敬礼！

张晶星上于六三年七月五日。

给部队的信写好后，我又抄写一份附寄给李旭斌，同时又给他回了一封情文并茂的信。

亲爱的旭斌：

你好！请你看我此信之前先看看我写给部队首长的信吧！我也不知道这样写法是否妥当，反正我是实事求是、说的心里话。但愿你的领导能理解我的心情，网开一面，成全我们。我会永久记牢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刻，斌！我真后悔，由于我的怕这怕那，过分矜持，浪费了我们之间很多交往、接触、享受爱情的机会和时间，我常想，如果我们感情发展快一些的话，部队的调查发函，根本不可能落到那个和我父亲有点过节的大队会计手中，他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寻找一切不利于我的因素，再加油添醋把问题搞成这么复杂，并且，未经书记的审查，就寄出去了。他是用心叵测，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今，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你指点我向部队写信其目的很明确，我更是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我们这是在作最后一次努力。虽然吉凶未卜，我总觉得凶多吉少。因为类似这种情况我也有所耳闻。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他曾经掩护过的那个邓区长，和学校的一位女教师一见钟情，这位女教师才貌双全，人见人爱，可惜家庭出身是地主，他考虑再三放弃了她。另选了一位其貌不扬，家庭出身好的女教师结婚了。县医院有个主任也是部队转业干部，谈了个对象听说家庭出身是资本家，领导不批准，他理直气壮地说，我革命二十多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分得清清楚楚，难道连找一个对象都不会找吗？我可以用党性保证，她是个值得我爱的好姑娘。他坚决不变，他们婚后生活很幸福。旭斌！他是老革命，他敢这样讲，而你不能，你是初出茅庐，没有那份资格。我非常体谅你的处境，我还是一个初衷：我爱你，决不能害你。我眼前经常晃悠着这样的镜头，你毕恭毕敬站在领导面前受训。“李旭斌同志！我现在必须严肃向你指出来，你家庭出身好，一贯以来各方面表现都很出色，是很有培养前景的，你不要因为一个姑娘，把自己的前途毁于一旦。这姑娘确实不差，有文化、有知识、看照片上长的是很漂亮，可是她不适合你，因为你的工作保密性较大。党的工作在任何时刻都应该放在第一位，党性到哪里去啦？我也很同情她，她认为自己不能选择家庭出身，可以选择革命道路。话是这么说，但你要知道，阶级斗争是复杂的、长期的，你能预见将来会发生什么呢？摆在面前的事实是，你有权选择一切，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有助于你前途与事业发展的终身伴侣呢？当然，你们相处这么长时间是有感情的，感情是什么东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那时候，战火纷飞、枪林弹雨，哪顾及到谈情说爱？有人甚至说什么，革命者的爱情是在死亡刀尖上的舞蹈！没有几个人去当这种舞蹈演员！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不都是领导点的鸳鸯谱！因为有着共同的理想，所以生活也很幸福，无产阶级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卿卿我我那些小资产阶级情调本来就应该抛弃掉。

是这样吗？旭斌，我猜测的对吗？你说句实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在承受压力，因为你对自己的知心朋友说过，你舍不得我在这个山区医院受苦，结婚后，你要设法把我调到你们驻地的医院工作，让我这个农村姑娘去过城市生活。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甜滋滋的有说不出的开心，所以我一定努力工作。雷锋把自己比作螺丝钉，我也要做一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无论拧紧在哪里，都要闪闪发光。我一定要做雷锋式的青年，当我成为一名光荣的党员时，部队领导一定会成全我俩的。你说是不是？夜深了，就此搁笔，你也好好休息吧！

思念你的星于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