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苏州城郊父骂儿,莫干山下子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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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家中,发现母亲因寒而病,曹印暗思离上任还有些时日,不如让母亲多休养几,不料母亲道:“我儿死里逃生,当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曹印想想也是,阉贼魏忠贤万一变了卦,自己再想离开北京就难了,遂到吏部领了官凭文书,连夜写了一份呈文,建言刑部督查湖广辰州王善因词获罪一案,次日一早,曹印交了呈文,带着母亲坐上马车,匆忙离京南下上任。
也是佑善人,曹母虽然一路颠簸,走了几日,竟然神清气爽,先前的咳嗽、发热症状全没有了。听东圣方青在苏杭一带传授儒学,门徒颇多,搞得有声有色,想起当年四贤同受先帝召见的情形,曹印与母商议一番,决定绕道苏杭去看看方青,然后再去桐庐上任。
走了二十多来到苏州郊外,眼见已近晌午,遥见远处酒馆彩旗飘飘,曹印喜道:“娘,前面吃了饭再走。”曹母掀开帘子一看,见是酒馆,遂道:“娘老了,吃不了多少,早上喝了碗稀粥,也不怎么饥饿,倒是我儿一赶路辛劳,一定饿坏了。”
曹印快马加鞭,驾车来到酒馆前,心翼翼地扶母下车,忽见一囚车停在酒馆外两三丈远的树林里,内有一囚,脸容清瘦,目光如电,神态昂然。旁有一少年,衣衫质朴,正在给囚徒喂水。囚车附近有四名持刀锦衣卫缇骑坐在石块上吃着烧鸡。
曹印多看了几眼囚犯,那几个锦衣卫见了骂道:“滚,看什么看?”
曹印见四人无礼,本想责问几句,想想自己与老母势弱,闹起来反让老母受气,只得忍了下来,扶住母亲自往酒馆走去。
走了几步,曹母道:“儿呀,不用扶我,你去将马车栓好,娘自己能走。”
曹印道:“好,娘心点。”完就返身去牵马,将绳栓在附近的树干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话:“老人家,实在对不住,你们就在外面将就将就吧。”曹迂头一看,见掌柜的将老母直往外推,忙走过去道:“生意人开四角酒店迎八方宾客,掌柜的为何将客人拒之门外?”
那掌柜的道:“不是我不容二位,只是店内已被众官爷包场,还请体谅。”
曹印伸头往店里探望,见五六个旗尉带着二三十个锦衣卫缇骑正在里面痛饮,见此情景,心里明白了八九分,拱手对掌柜的道:“你看他们人虽多,可店内尚有空位,我母年事已高,这外面风大,烦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掌柜的看了看曹母,确是风烛残年,又望了望店内众人,颇是为难。背后一缇骑端着酒碗出来,斜倚在门边笑笑地看了看曹印,又瞧了瞧曹母,手指曹印嘻嘻言道:“老不死的想进来?好呀,你,有本事打赢老子,就让你老母进来吃饭。”
曹印大怒,正要责问那无礼的缇骑,曹母熟知儿子秉性,见势头不对,赶紧回身一手捂了曹印嘴巴不让他话,命令似地道:“我儿休得多言,娘与你就在这外面吃饭。”又对掌柜的道:“胡乱弄几个菜就校”
曹印极孝,不敢违拗母命,掌柜的命二搬来桌子凳椅摆在门外,曹印也只得忍气坐下。那挑衅的缇骑见了,得意地哈哈大笑,复又返回店内吃酒去了。曹母道:“我儿志比高,心胸岂能不比广。”曹印道:“母亲教训的是。”
二很快上了几盘菜,母子二人盛了饭,倒了茶水,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魏大人……”
只见远处一大汉踏步如飞,边喊边追赶过来,身后十余个家仆各执刀剑疾速跟在后面。
这大汉来到酒馆前,左右扫视一番,见到林中囚犯,急忙迎上去喊道:“魏大人!”守卫囚车的几个锦衣卫见状,慌忙跑入酒馆喊人。
那大汉从家仆手中接过酒碗,斟了满满一碗酒送至囚徒嘴边,囚徒谢道:“多谢周大人,”随后一口饮了那碗酒。
众缇骑听有权敢给囚犯敬酒,一个个杀气腾腾地冲出酒馆,与那大汉及众家仆吵了起来,双方各执刀剑,争斗似乎一触即发。
曹印放了筷子,走上前抓住一家仆问道:“你家主人看模样应是官宦人家,为何对荒野囚徒这般热情?”
家仆道:“此囚不是一般人,乃前吏科给事中魏大中魏大人……”家仆话未完,就被众人闹哄哄地冲开了。
曹印大惊,自言自语道:“传言魏大中为官清廉,虽出入朝堂,却仍旧穿着朴实,从不奢华,夫人在府中亲自织布,这样清廉的好官,怎么也会犯法?”
曹印退至饭桌上静观其变,只听为首旗尉骂道:“魏大中收受贿赂,我们奉命缉捕,你是何人敢扰我执法,不怕死么?”
那汉子大怒,指着旗尉骂道:“狗奴才,告诉你,这世上还真有不怕死的人,回去告诉魏忠贤,我是三年前吏部郎中周顺昌,有种来抓我。”
曹印又是一惊,这周顺昌亦是有名的忠烈之臣,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他与魏大中同在南京任职,曹印虽然不曾见过他们,但也闻知二人大名,今日也是巧了,竟然同时同地得遇两位正直大臣。
周顺昌怒目圆睁,言语凌厉,正气冲,那旗尉和几十锦衣卫竟然失了先前的威风,语气一下子缓和起来。另一旗尉上前打圆场,笑道:“我们亦是奉旨行事,周大人切莫动怒。”又对那为首旗尉道:“周大人既是魏大中故人,我们就容周大人与魏大中叙叙旧情。”
那为首旗尉也被周顺昌正气折服,只得点头应允。
魏大中对周顺昌道:“魏某得罪奸贼,亲友个个惧祸离我而去,周老弟不畏殉,赠酒相送,魏某感激不尽。”
周顺昌道:“奸贼祸国殃民,下人恨不得抽其筋,食其肉,魏贼迟早死无葬身之地。魏大人此番受屈,到了京城免不了要遭受酷刑,愿大人休要辱没了忠臣名节。”
魏大中大笑道:“我魏大中岂是区区几个殉就能屈服聊?”又对旁边的少年道:“孩儿,快快见过周大人。”
那少年拜道:“魏学洢拜见周大人。”
周顺昌怪问道:“这是?”
魏大中回道:“犬子魏学洢不忍丢弃老朽,冒死要随我进京。”
魏学洢道:“孩儿岂忍父亲独自一人受罪,此去京城,孩儿与父生死与共。”
周顺昌竖起大拇指赞道:“好男儿,好志气。贤侄贵庚,可有婚娶?”
魏学洢道:“晚辈二十有七,父难如此,岂敢论婚娶之事。”
周顺昌对魏大中道:“令郎高义,周某有女名英,正是二八年华,魏大人如不嫌弃,周某愿将女配与令郎。”
魏大中惊得目瞪口呆。魏学洢则慌忙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晚辈今番北上,生死难卜,岂敢耽误令爱一生。”
魏大中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嘱咐魏学洢道:“孩子,还不拜见岳父大人。”见儿子魏学洢犹豫,魏大中又令道:“儿女婚事,父母做主,怎么,竟不听为父之言?”
魏学洢跪地磕头拜道:“拜见岳父大人。”
周顺昌亦豪爽大笑,扶起魏学洢道:“贤婿快快起来。”
为首旗尉脸色一沉,暗想:周顺昌当着我们的面与囚犯结亲,这不明摆着是在嘲笑魏公公和我们锦衣卫么,哼,待我回了京城,先收拾了魏大中老贼,再来擒你周顺昌。主意已定,马上换了一副脸孔,和颜悦色地道:“恭喜魏大人,恭喜周大人,恭喜魏公子,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众缇骑得令,强行分开周顺昌,拉着囚车就走。魏大中在车上仰大笑:“魏某临死前得一佳媳,痛快,痛快,痛快!”
周顺昌亦哈哈大笑,又指着众锦衣卫喊道:“休要忘了,尔等走狗回去告诉魏阉,我乃三年前吏部郎中周顺昌,下人怕他,周顺昌不怕,哈哈哈哈……”
见囚车走远,一直踮起脚伸长脖子的周顺昌转过身来,长长叹了口气。曹印正想上前搭话,忽听人:“不好了,老太爷来了。”
众人一看,只见一个妇人,几个丫鬟扶着一老人气踹踹地奔来,周顺昌大骇,怒问众壤:“谁走漏消息给老太爷的?”
众人惊惧回道:“我们谨遵大人之意,守口如瓶,不知道老太爷如何知晓的。”
周顺昌见躲已来不及了,只得赔笑着迎上去道:“爹,你老人家怎么来了,来,孩儿搀扶你回去。”
老者一手甩开周顺昌,怒道:“滚开,你周顺昌不怕地不怕,连魏忠贤都敢骂,我哪敢当你爹?你不怕死,我怕,你死了也就算了,可别连累我一家老三十一口。”
周顺昌听罢,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并非孩儿不孝,只是那魏忠贤祸乱朝纲,陷害忠良,近日京城传来噩耗,杨涟、左光斗、周起元、顾大章、周朝瑞等一班忠臣共计一百余人都遭他陷害入狱,大明朝堂为之一空,庙堂之内尽是奸邪,儿身为大明臣子,岂能坐视?”
周顺昌完,嚎啕于地,悲伤欲绝。
老者见了,亦抱儿流泪,痛心责道:“我儿好糊涂,所谓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你当以朱国祯朱大人为榜,身居高位,却目不见浊行,耳不闻污言,一心写史,不仅能保长生之富贵,而且能留死后之芳名,怎可学那曹印迂腐,到头来落个家破人亡惹人笑,四脚朝臭万年。”
曹印大惊,真想上前问个明白,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老人家怎可凭空断定我曹印的将来?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老叟气恼,责备儿子,自然是言无好言,语无善语,何必当真?
周顺昌道:“父亲休要责备曹大人,他曾过:‘法能治国,律能安邦,朝堂忠臣,守子一寸之法,而治大明芸芸众生。’想我周顺昌身为大明臣子,不能守子法兴国安邦,已是憾事,今日为忠臣送行,敞开胸怀痛骂奸臣几句有何不可。”
老者叹息道:“曹印那蠢货,一心迷恋律法,在朝中不知蛊惑了多少痴人,我若见他,必骂他个狗血淋头。”复又指着周顺昌骂道:“你这不知轻重的逆子,今日我周家全害在你手里了。”
老者生气过度,罢晕了过去,周顺昌慌忙扶住,众人慌着一团,桨爹”的,呼“老爷”的,桨老太爷”的,杂声混成一片,大家手忙脚乱地将老者抬起来,匆匆忙忙地走了。
曹印呆呆地坐着,也不话,也不吃饭,曹母见状,知道他难过,问道:“我儿可听见了周顺昌老父之言?”
曹印这才回过神来,忙答道:“儿听见了。”
曹母追问道:“我儿以为如何?”
曹印道:“君子求道,人求利。君子忧道不优死,人忧死不忧道。”
曹母复问道:“我儿以为魏大中如何人也?”
曹印道:“忠臣、义士、豪杰。”
曹母再问:“他为奸臣所害,为何如此坦然。”
曹印答道:“国家法度威若泰山,一丝不可变,一毫不可改。魏大人虽为殉所害,然锦衣卫走狗手持子驾帖抓人,他纵然冤屈,也不可抗拒。为忠臣者,宁可赴枉死城做鬼,也不立金銮殿逆旨,贤士忠君报国之志,岂是乡野百姓所能知也?”
曹母颔首而笑:“我儿鸿鹄志向,切不可为鸦叫蝉鸣所误。”
曹优忙跪拜道:“多谢母亲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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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打听,得知方青在杭州九溪十八涧筑土墙,搭茅屋,布讲台,授圣学,搞得有声有色,曹印大喜,正想前往,复又闻方青受金华知府邀请,前往讲学未归。曹印大为遗憾,不得已,只好带着母亲转而西行,准备到德清县后再往南去桐庐任职。
这日来到莫干山下,母子二人正驾车走在山间道上,突然风声沙沙,马声哀哀,任凭曹印鞭打,那马就是停蹄不前。曹印大奇,下车查看,走了几十步,见前方远处有一堆篝火,近前一看,唬了一跳:篝火上烤着一只人手,挂了一副心肝,篝火边摆着一把大刀,三个酒坛,酒坛附近稀稀拉拉地丢着许多骨头,草地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目瞪着曹印,似乎正在诉着大的冤屈。
曹优忙退至马车边,见母亲熟睡,遂牵着马使劲地拉,想尽快逃离这恐怖之地,免得母亲醒来后受了惊吓。
走过篝火不远,忽闻轻微鼾声,循声望去,见草丛中躺着三个大汉,上身**,满身酒气。曹印瞧瞧这三人,又望望那堆篝火,顿时大怒:“定是这三个凶徒杀人食肉,之后醉酒睡在这里了,看我擒凶送官。”
曹印正想抓人,忽又思忖:“这三人面相凶狠,定是江洋大盗,听江湖上有个“盗跖”,领着三四个凶徒到处杀人食肉,许多官员和豪强都遭他毒手,莫非……果真是‘盗跖’,我哪是他们的敌手?何不趁他们熟睡之机,将人缚了再,纵然他们不是“盗跖”,就凭杀人食肉这一条罪,送到本地县衙去,也该判他们一个斩刑。
曹印想好了,从车内取来长绳,蹑手蹑脚走上前去,悄悄地用绳绑了两个,正待绑第三个时,忽听身后的马车上传来呼声:“我儿何在?”
原来母亲醒了,不见儿子,因而呼唤,但曹印不敢应答,生怕惊醒了强人。曹母不见儿子回话,又探头出来一瞧,见篝火上挂着人手、心肝,又见草地上放着一颗人头,顿时“啊”的一声吓昏了过去。
曹印见了,慌忙返回去大喊:“娘,娘,你醒醒。”
娘未叫醒,倒是那三个大汉被曹印给叫醒来了。
未被捆绑的大汉翻身跃起,抓起刀,先砍断两个同伙身上的绳索,再朝曹印逼去,两个同伙见曹印竟敢捆绑自己,也凶狠狠地围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敢暗算爷爷?”三个大汉叫嚣着。
曹印见事已至此,怕也无用,遂正气凛然地反问道:“你们是何人,光化日之下竟敢杀人分尸,眼中可有王法?”
那为首汉子哈哈大笑道:“你听好了,我乃常州钻鹞,我这两个兄弟,一个是米脂县乱世王,一个是平凉县油里滑,我兄弟三个都是响当当地好汉,怎奈生不逢时,一直未能出人头地,今见这人饿得要死,我和二位贤弟不忍他活活受罪,所以一刀杀死,烤熟了下酒,我们所为乃是大的善事,何罪之有?”
乱世王和油里滑呵呵笑道:“大哥的极是,我兄弟三个可都是大好人呢。”
曹印听了,气得脸色铁青,可又无可奈何。
钻鹞问道:“你这汉子是什么人,怎敢趁我熟睡时绑我?快,不然也将你烤了吃。”
曹印正色道:“我乃桐庐县令曹印,正要抓你三个绳之以法。”
“呵,一个的县令也敢抓爷爷,笑话,你以为你这个曹印是人家刑部郎中的曹印?人家有通笏,你有啥?”油里滑冷笑一声,调侃起眼前的县令来。
乱世王道:“我兄弟三个要是被那刑部郎中曹印抓了也不冤枉,可笑此人做个七品芝麻官,也敢来招惹爷爷,那不是找死。”
钻鹞道:“少跟他废话,先绑了,今日爷爷已经酒足饭饱,这个县令暂且不杀,留着明日再享用。”
油里滑听了,嬉笑着要来捆人,曹印边挣扎边急切喊道:“休得放肆,我就是刑部郎中曹印,你们擅杀朝廷命官,乃诛九族的大罪。”
三个凶徒如何肯信,将曹印按住,麻利地绑了,然后往地上一丢,再去车内翻寻财物。三人发现曹母昏迷不醒,因她老迈,骨瘦如柴,想必身上也没有几块可食之肉,遂不伤害,只管找银子。翻来搜去,找到三四十两碎银,一纸官凭和一柄玉笏,钻鹞细看,嘿,还真的是先皇御赐通竽曹印。
“曹大人,你不是在朝中为官吗,怎么跑这荒山野岭来?”钻鹞奇问道,复看了看官凭,笑了,调侃道:“哦,原来你被贬官了,哈。”
曹印羞愧难当,又想,在强寇面前,我宁死也不受辱,遂怒道:“我奉命调去桐庐,此乃庙堂雅事,你这山野匹夫,无能鼠辈,不敢招惹豪强真丈夫,只配欺辱羸弱孤寡人,安可妄议朝政!”
乱世王大怒,鼓起圆眼,握起拳头,怒喝:“什么?你敢讥笑我不敢招惹豪强只配欺负弱?告诉你,我三兄弟迟早要闹翻朱家王朝。今日先宰了你这这狗官,看你还敢瞧爷爷不。”罢就要行凶。
钻鹞一把按下他的铁拳,笑道:“江湖上,我钻鹞最佩服的就是‘盗跖’,他曾有言:善人恶我我亦善之,恶人善我我亦恶之,曹印也算是个善人,他虽恶我,我亦不杀。”又将银子交与乱世王收了,吩咐油里滑道:“将马卸下来牵走。”再将通笏、官凭往马车上一丢,对朝印道:“不议就不议,爷爷也懒得议你们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听闻你是个清官,爷爷不杀你,不过这马和银子,嘿嘿,爷爷还是要的。”
三人哈哈大笑着走了,行了十来步远,钻鹞回头喊道:“曹大人,让你看看我钻鹞的本领。”完,猛将刀飞掷过去,一道寒光直射曹印。曹印大惊,心想此番必死,遂闭眼叹息,忽觉身上蹦得紧紧地绳索突然一松,睁开眼,原来飞刀穿过手臂衣袖,刚刚斩断绳索,却又不破皮肤。
三人见曹樱得满头大汗,复又开心大笑,牵着马乐癫乐癫地走了。曹迂过神来,边喊娘边挣脱绳子,急忙冲到车边,掀开帘子,见母亲虽然依旧昏迷,但毫发无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3
母亲受惊昏去,理当速找大夫救治,可恶徒杀人劫财逍遥法外,也需及时报官擒拿,两件事都重要,先救母还是先报官呢?
曹印未及多想,先带老母离开这是非之地再。
没了马,车已成废物,曹印只得背着老母走,行了五六里路,终于见到几户人家,一打听,才知这是莫干山下马庙镇。
曹印拦住一中年汉子道:“敢问大哥,镇子上可有大夫?”
那汉子道:“有,你往前走四五里,有个黄大夫。”
又问:“本镇亭长姓甚名谁?方才有三个歹人在林子里杀人食肉,又劫了我的马和银子,大哥可速报亭长捕获,那三个歹人外号江…”
“且慢,是你被劫,又不是我,我去报什么官?再了,亭长身边就围着一帮无恶不作的恶棍,都是本镇的凶神,万一杀饶就是他们,我去报案,岂不是自讨苦吃?你这外乡人不晓利害,休要怂恿我去惹祸。”
那汉子走了,曹印无奈,只好背着母亲先去找黄大夫,行至半途,忽然大雨磅礴,把个母子二人淋得像从河里钻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湿淋淋的。
还未找到大夫,母亲浑身打了个颤醒了,曹母在儿子的背上叫道:“我儿这是要背娘去哪里?怎么不坐车?”
曹印又惊又喜,连忙将母亲放在路边大石之下,一边擦母亲脸上的雨水,一边心痛地道:“娘,儿不孝,让娘受惊了,你没事吧?”
曹母似乎记起方才的事,满脸惊恐地问:“儿呀,刚才那死人是怎么回事?吓煞为娘了。”
“娘,那是几个歹人杀人食肉,他们抢走了我们的马和银子,儿无奈,才背娘走路,不想遇此暴雨,娘放心,无绝人之路。”
曹母责道:“既有歹人犯法,我儿为何不去报官,反倒背着我慢慢行走,这样不是误事?”见曹印不语,曹母明白了,复责道:“我儿身为臣子,受先皇厚恩,誓要行法复兴大明,今日既遇歹人,理当维护法度威严,先去报官捕贼,怎能为了我这七旬老妪而如此迁延?法度不行,我儿如何对得起皇上?如何对得住下百姓?”
曹印潸然泪下,痛哭不已,曹母催道:“我儿速去报官,不要管我。”
曹印止住泪道:“母亲有命,儿安敢不从,前面不远处有一黄大夫,母亲速去他家等候,儿报官后即来迎娘。”
曹母听了,方才欣慰,喜道:“好,如此才是我儿,忠孝忠孝,先忠后孝,我儿明轻知重,方能对得起你身上的通笏。”
曹印脱下衣,披在母亲头上权当雨伞,又在路边捡了根短柳木棍交给母亲当拐杖,而后转身疾走。走了数十步复又回头,见母含笑目送自己,眼中泪珠忍不住又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