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种称呼

她经常哭。

五年来,写不出东西会哭,书卖的不好会哭,有时候没能吃到想吃的东西也会哭。

但像现在这样毫无预兆的哭,还没有过。

或者,在他的认知里,是毫无预兆的。

“需要苏菲么?”他只能怀疑是每个月的“那几”出了问题。

“你是不是有毛病?”她终于再次开口。

好在她总算是开口了!只要开口,就会有办法。

“好,好,是我有毛病。”他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他原本是没有那个胆量上去拥抱她的,毕竟之前没试过,不知道她会不会翻脸。

“乖,不哭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调柔软:

“雨停了,也没亮,我们睡觉了好不好?”

她和衣而卧,被他揽在怀里,额头抵在他胸口,很快困倦。

他还在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抱着她的姿势像是初为人母,虽然生疏,却极尽温柔。

等她醒来,已经是午后。

他不在,床头柜上一只保温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

我上班去了,水可以喝。

想到昨晚,她不禁懊恼。

看启明星这件事双方本就没有约定,她却跟他耍起脾气。睡一张床也是不妥,毕竟男女有别。

她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下,顿时清醒。却在关上冰箱门的时候又发现他留下来的字条:

“那几”应该喝温水。

“有病,你才‘那几’!”她给他发微信,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是么?”

“不是也挺好。”

“多喝热水总是没错的。”

“晚饭想吃什么?”

“我请你出去吃?”

他的微信一条接一条。

她都看了,却没有回复。

她给自己煮了一杯热牛奶,又往里面加了燕麦和蜂蜜,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一边吃、一边看楼下车来车往,这一刻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只是活着——有呼吸、会饿,不那么鲜明地活着。

她不承认自己对待生活是消极的,最多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矫情。徐格过,每个从事文字工作的人都会矫情,这是职业病。

她也试想过,每该吃吃、该喝喝,约三五好友蹦个迪、唱个K,有时间再去找个男人谈一场惊地泣鬼神的恋爱。

可总归只是想想。

毕竟她还要写字,写字是件注定孤独的事情,太热闹的人写不出有质感的字。

她需要大把时间,来和自己对话。

电话突然想起,是徐格的来电。

“晚上想吃什么?”他重复了微信上的问题。

“这个不在今的计划内。”她回答。

“那就现在计划。”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穿衣吃饭上面。”

“可以适当浪费,毕竟你是个人。”

“你什么意思?”她能够听见他在电话那头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只是很单纯的提醒你,是人都得吃饭。”他的玩笑还在继续。

想起昨晚上,她在最后睡着时也还在流泪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她目前为止的人生是多么苍白,苍白到连她本人都快没有了颜色。

好在,还有时间。

“现在刚过三点,你可以洗个澡、敷块面膜,找一个美妆视频,跟着慢慢画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妆,挑一件你喜欢的衣服,等我下班来接你。”

他带她去自己常去的日料店。

她穿了一件玫瑰色的连衣裙,却是素颜。

他建议喝一点清酒,她却点了米酒。

“我们可以去对面看一场电影,等酒醒了再回家。”他建议。

“清酒不适合我,米酒对皮肤好。”她否定。

“那你想看什么电影?”他问。

“米酒应该没事吧,我们可以直接回家。”她答。

“不想看电影么?”他依旧坚持。

“老板,我不得工作么?”她反问。

“老板?”他挑眉到:“在你心中,我是老板?”

“哦,这一点你不用怀疑,我很诚实的,不像晓晨哥。”她。

“为什么又提到他?”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晓晨哥总是一边喊你老板,一边又管你这管你那,很不听话。”她解释。

“他是我的助理,管这管那是他的工作。我是问你,为什么又提到他?”

“我需要再回答一次么?”

“你可以再给我一个理由。”

“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理由才满意?”

“先吃饭。”他放弃追问,虽然心底还有不快。

他不知道这阵不快到底是因为那句“老板”还是那句“晓晨哥”。

总之,在他听来,这两个称呼都有些刺耳。

饭后,他带她在喷泉广场散步。

夜晚的风已然有了春的气息,三五成群的少女和成双入对的情侣衣着鲜亮,是早春最好的景色。

而她的长发在风中轻舞,那件玫瑰色的丝绒连衣裙,在广场的灯光下如梦幻一般,衬得她的脸莹润洁白。

他第一次认真地觉得,她也是好看的。

她去喷泉边玩水,湿了衣袖,他脱下外套替她穿好,再一次问她:

“你真觉得我是你老板,晓晨是你哥?”

她无奈地抬头看他,想从他眼神里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可他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像蒙上了一层雾,叫人看不清楚。

“那你们都是老板,大老板、二老板,总可以了吧!”

她被他用衣服圈在手里,又想起昨晚被他揽在怀里,顿时红了脸。

她要挣脱,他不允许。

“可是你总是喊他‘晓晨哥’,你没有把他当老板。”他其实想问她的是,为什么在她心里他会是老板,仅仅是老板么?

“那你俩都是哥,大哥、二哥,行么?”她转着圈试图挣脱他的包围,却没想到把自己困的更严实了。

他的衣服把她裹得像只粽子,明明都动不了了,她却还在那里挣扎。

音乐突然想起,随之舞蹈的是喷泉。

喷泉边,他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所有的飞扬起的水花全都洒在他的脸上、身上。

周围的喧嚣热闹全都消散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只感觉到怀里的她瘦瘦,温暖而真实。

回到家,他很想跟她聊聊。

聊聊刚才,聊聊昨晚,或许他在她心目中除了哥哥和老板,还能有第三个称呼。

他认真组织措辞,却始终没能开口。

等洗完澡、换了舒适的衣服,两个人坐在电视前看老电影时,他感觉空气都快凝固了。

她却先开口:“大哥,你是喝茶还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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