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过年
张岩哭了一场,心里多少敞亮了一些。郑大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心疼地:“这孩子,才十几岁就遭这么大的罪,可怜劲儿的。”
初夏见张岩平静下来,拿起外衣准备送他回去,老初问用不用开车。初夏想想:“我们坐公交吧,没多远。”临出门,郑大夫包了些吃的非要给张岩拿上。张岩看看初夏,她点了头才拿起袋子出了门。
两人在雪地里走着,积雪还未化净,薄薄的一层,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初夏使劲裹了裹羽绒服,把帽子兜了起来,她看看默默跟在身边的张岩。最近好像又高了,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她想弟弟要是回来是不是也得这么高了呢?最近都没什么联系,也不知道那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之前给汇点钱过去,弟弟:“就那点换成美元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自己多打两工呢。”
张岩看初夏发呆,张口问:“夏姐,想什么呢?”
“想我弟呢。”初夏随口道。
“你弟弟?”
“没怎么和你们过,他岁数也就比你们大三四岁,舅舅舅妈离婚以后去了美国,现在还在上大学,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哦。”
“挺不容易的,之前在家什么都不干,吃喝玩乐样样全,出去三年多。十八般武艺全会了,洗碗打扫不用,给别人修剪草坪,做饭,看孩子。”
“看孩子?男生?”
“对,Babysitter,国外很流行的。打工之余兼职做,只要能挣钱的,没有他做不聊,这学期好一些了,帮导师做一些课题相关工作,收入稍微高点,也不用跑来跑去的。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舅妈出车祸,骨折了又。”初夏苦笑。
张岩没话,若有所思。
“你知道他怎么吗?他老姐,我这几年把下半辈子的苦都吃完,以后就剩享福啦。你从来想象不到之前那么养尊处优的一个霸王,家里人疼到上了学早上起床都要奶奶给穿衣服,爷爷喂完饭爸爸开车送到校门口。现在却什么都能干,什么都敢干,只要能挣钱就去学去干。”
初夏站住,转过身来正式看着张岩。“男孩到男人,最大的变化就是能够承担责任,你不是一个男孩子了,也不能老是在你妈的翅膀底下躲着,该你承担的你就得承担。何况现在你没有需要为生活付出什么?你不用养家,不用为吃喝发愁,比你惨的有的是,你不是最惨的,不要把自己定义成最惨的,你还没有资格这样。”
张岩看着她,清气朗,她一边话一边冒出白色的哈气,鼻头被冻得通红。羽绒服帽子边上有一圈棕色的长绒毛,本就不大的脸被裹在里面越发显得娇。他走进一步,试探着伸手抱住了初夏,低头在她耳边:“谢谢你,初夏——老师。”
只不过是一瞬间,迅速松开之后,他快步走向车站,抬手摆了摆。“我走了,你别送我了,我会找我姨夫打听我妈去哪了,我不会放弃的。”
初夏看着挺拔的年轻男孩的背影,微微笑了,直等到看他上了车,才转身轻快的回了家。
一进家门,暖风铺面而来,初夏一边搓着手一边叫唤:“冷死啦冷死啦。”
郑大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包着花生。“你班那个男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和你过吗?他父母离异,高一刚入学的时候都没有人管,后来他妈妈回来了,结果前不久又查出癌症。”初夏简单了,想起什么又赶紧嘱咐:“哎,您可别见谁跟谁去,要保密,这是个人隐私。”
“知道了,你妈我就这么大嘴巴吗?不过这孩子怪可怜的。”郑大夫一边包着花生一边,旁边的盆里饱满的花生豆已经快半盆了。
老初在厨房刷碗墩地,初夏坐到沙发上,半靠在郑大夫身边:“我很幸福啊,有亲爱的老爸老妈。”
“你还知道知足呢?”郑大夫不齿。
“当然,我又不是没良心。不过和您,这学期的班里特殊家庭的孩子特别多,父母离异的就有9个,加上父母双方有一方不在的,就得有十多个。还有一些家庭条件好的,可是父母不在身边一直忙工作,要么姥姥姥爷要么爷爷奶奶带大的,就更多了。您家庭是不是对孩子的成长影响特别大呢?”初夏絮絮叨叨,像是给郑大夫听,也像在给自己听。
“也不知道你老舅家弟弟在美国咋样?都那个地好的不得了,可要我看,那是富饶堂,穷饶地狱。你舅妈那个倔脾气,到那边又没什么钱,孩子跟过去就是受罪。”郑大夫叹气。
“妈,石头和我联系过,这学期要好很多,导师找他做了一些助理工作,比之前好一些了。”她没敢提舅妈撞车的事情。
“那就好,走的时候还不到你肩膀呢,不知道现在啥样了?你姥姥总磨叨这孩子,七十多岁了,自己亲手哄大的孙子想的不校”
“嗯,看机会吧,我找他要几张照片啊。”初夏伸了个懒腰,打个哈切,“妈,我再睡会啊。”
“你是猪不成?放了假不是吃就是睡,懒得要死。对了,你孙姨她堂姐家的孩子挺不错的,毕业三年,公务员,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见一面吧?”
初夏蹭的跳起来,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郑大夫气得刚要站起来继续追着,老初拿着墩布过来拦在脚边,“抬脚抬脚,闺女大了,她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啊!”
“你也不管管,一的就是工作工作,她但凡领一个回来我也踏实。赶明养成老姑娘了,看谁要。原来咱们家属院东头那个老王家孩子,今年都结婚了,儿媳妇都怀孕5个月了。我超市买菜亲眼看到的,人家马上要抱孙子了。”
“人家那是男孩子。”
“你家是女孩才更应该着急呢,女的岁数大了孩子都不好生,真是。”郑大夫越想越来气,把花生往袋子里一扔:“自己包,不管了,晚上自己炒花生米。”着,站起身回屋去睡午觉去了。
老初看看娘俩紧闭的房门,咧嘴笑了笑,坐下打开电视看起了每日必备的新闻,随手剥起了花生,只是盆里的花生没多多少,全都进了肚子了。
己丑牛年慢吞吞拉到了头,庚寅虎年呼呼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