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倩魂思归
刘岳带着三人往易微山走,问道:“王雪,你说山上住的那人我们大伙都认识?”王雪道:“那是当然,你们很熟的,去了你便知道了。”刘岳知王雪有心卖关子不说,当下也不再问,料想她是在此地遇到了哪个同门故友。
四人来到山脚下,王雪在山下村子里到处打探,最后在一家武馆门前停了下来。众人见那武馆破砖败瓦,要多破旧有多破旧,武馆大门前的招牌也年久破损,瞧不清武馆名字。福建易微山地处偏凉,山下人烟稀少,村民连一日三餐也难以解决,这样的武馆在易微山已算是其实已算十分奢华了。张冠华轻轻拍拍武馆大门,门上灰尘扑簌簌散落,引得李浩一阵咳嗽。
刘岳眉头微皱,问道:“王雪,你确信这里有我们熟人吗?”王雪本来自信满满,这时也不大敢确信,上前敲了敲门,叫道:“有人吗?”门中一个男子嗓音道:“门没锁,你们自己进来。”山中居住的村民礼节大多从简,不通待客之道,王雪见主人不出门迎接也不以为忤,推开大门,让在一旁,请刘岳先进。刘岳大步迈进门,只见门内是一大院和一间大瓦房,院中横七竖八的立着几个树桩,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背着双手在树桩间来回奔走,修习轻身功夫。李浩和张冠华见此人身形步伐与哈巴术相似,但又显然逊于哈巴术实多,轻功似乎粗浅的很,心里不禁嘀咕:“此人武功拙劣,瞧不出所习的究竟是何功夫。”
那男子见进门的是不相识的外乡人,这才从树桩间走出,拱手道:“我不知来的是客,还以为是那个村邻来练武,这才没出门迎接,还请勿怪。”刘岳抱拳还礼,心中疑惑:“我与此人素不相识,王雪这蠢丫头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王雪问道:“老兄可是姓赵?”那男子一怔,说道:“在下姓赵。不知几位尊姓大名?”刘岳道:“我们是哈巴门的。”于是将自己和李浩、张冠华、王雪一一向这男子引荐。那男子一听来人是哈巴门的,登时大喜,道:“木掌门昔年于我有恩,教了我不少功夫,我今日得见木掌门的高徒,这可太好啦。”李浩、张冠华知此人口中说的木掌门便是刘师兄和肖师兄当年的老恩师,随即想到此人既然识得仙师,那也必跟着仙师习过武,如此说来他适才的几手半桶水轻功果真便是哈巴术了,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岳心里琢磨:“那时候哈巴门的弟子众多,门中许多弟子相互间也是不相识的,我虽是二师兄,但我那时候喜欢溜达,没事到处走、到处转,此人虽然也跟着恩师学过武艺,但瞧他的轻功,显然连哈巴术最根基武理也一知半解,此人跟着恩师的时日必不甚长,不然我也不会与他不相识,王雪又是如何与他相识的,还带着我们大老远来此?”只听那人又道:“小的赵大远,见过几位师兄。”刘岳正想着心事,随口道:“不必客气,你来找我们有何要事?”赵大远一怔,道:“刘老兄开玩笑了,这是我家啊,你们来我家有何要事?”
王雪道:“我想请问赵老兄,你的这间武馆叫什么名字?”赵大远搓着双手道:“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我小时候爱武,长大便开了武馆,这武馆没有名字,小地方人穷,生意也不好,让几位见笑了。”王雪道:“不见笑,不见笑,嫂子在家吗,我们想见一见。”李浩心想:“我们几个大男人,忽然闯进别人家里面瞧别人老婆可不大好。”只怕王雪这一句话引得武馆主人动怒,忙轻轻拽了拽王雪衣领,要王雪不可妄言。赵大远却道:“我老婆在家呢。”转身向瓦房内叫道:“老婆,家来人了,出来接客。”刘岳微微脸红,心想:“这是什么话,叫你老婆出来接客?赵老兄可是有点憨厚过头了。”张冠华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赵大远性子实在,见张冠华发笑,还道他是见了自己这个同门兄弟心里高兴,对这几个哈巴门的师兄弟更增添了几分好感。
瓦房前的小门吱的一声打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缓步走出,只见那妇人小腹微微隆起,原来已怀有身孕。其时怀孕女子大多不便见客,但乡下人规矩从简,将礼节看的甚轻,赵大远夫妇又均是豪爽豁达之人,也不觉得有何不妥。那女子走到刘岳身前,向刘岳盈盈下拜,道:“刘掌教好。”原来她在屋中便已听到刘岳等人说话,知刘岳是哈巴门的新任掌教,只是她不得丈夫许可不便出门见面。
王雪一见那妇人怀孕,心头狂喜,叫道:“正是,正是!我们便是专程来寻你的。”指着这妇人对刘岳道:“师兄你可知她是何人?”刘岳道:“她是赵老兄的夫人呀?”王雪道:“我是问你她腹中的胎儿。”刘岳惊道:“小丫头不许瞎说,我好多年没来福建了,她的胎儿和我有什么关系?”王雪哈哈大笑,道:“师兄你想到哪去了,她是步子怡!”此言一出,刘岳、李浩、张冠华均大吃一惊。刘岳道:“你说什么?”王雪道:“我说她腹中的胎儿,其实便是步子怡投胎转世!”张冠华道:“你是如何得知的?”王雪道:“空净方丈精通阴阳术数,他那日带我去空难大师的灵前的拜祭时,我请他帮忙算的。空净这老和尚一开始跟我说说什么随缘放下,什么不干涉人间因果云云,总之是不帮我算,我软磨硬泡的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允帮我。老和尚步子怡来世还会入六道轮回投胎做人,她会托生在福建易微山的一家无名武馆之内。易微山这一带,无名武馆便只这一家了,这位姐姐又正巧怀有身孕,是以……”她话未说完,刘岳已扑簌簌的掉下眼泪,哽咽道:“步子怡这孩子,她第一次和我相见,便是在易微山拜师学艺,她投胎于此,想是因她念念不忘咱们同门之情。”刘岳生性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这次忽然在人前大哭,王雪、李浩、张冠华见了也忍不住落泪。
赵大远听不懂王雪等人再说什么,睁圆了双眼瞧着这几个人恸哭,过了半响,问道:“你适才说我的儿子叫什么名字?”王雪忽然破涕为笑,说道:“你夫人怀的是女孩,不是男孩,她叫步子怡。你姓赵,你孩子姓步,哈哈。”刘岳擦干眼泪,道:“王雪你别瞎说。”于是将步子怡之事简要向赵大远说了,最后说道:“赵兄倘若不嫌弃,十年之后我尚安好,我愿来此传授你家孩子武艺。”赵大远一听大喜,他昔年在易微山跟着哈巴门老掌门学艺之时便听说有个叫刘岳的二师兄为人端正武功极高,刘岳愿为自己后人传授武艺,这当真是打破脑袋也不敢想的大好事。赵大远夫妇忙向刘岳道谢。
刘岳带着王雪等人走出武馆,刘岳对三人说道:“我难得回一次福建,想在这易微山小住几日,你们有何打算?”王雪贪玩,在一个地方待不住,道:“我想在江湖上走动走动,闯荡一番,此地离我江南老家不远,我想回家瞧瞧去。李浩……”李浩听王雪说自己名字,当即说道:“我陪你。”王雪后半句话同时出口,正巧说的便是“你陪我”三字。二人对望一眼,脸上均是一红,不自禁低下头去。
刘岳微笑道:“江湖上倒有不少侠侣夫妇携手闯江湖的,你们相互为伴在江湖上走动也好,多个人照料我也放心。再过几个月便是震武大会了,你们到时可别忘了赶回来。”王雪道:“师兄你放心好了,明年我还要回来夺魁呢。”
次日一早,王雪李浩辞别刘岳、张冠华,赶往江南。二人鸳盟在世,一路上相谈甚欢,有时隐隐心想如此过完后半生便好,管他什么恩怨情仇、红尘劫难。
这一日,李浩王雪来到马山,只消翻过马山,便是江南边境,浩雪二人站在山头,眺望山下美景。王雪喜道:“我小的时候只是贪玩,从没想过谈婚论嫁之事,现下带你回家,心里真的别有一番滋味。”李浩说道:“有时候想想,这真的缘分,我们第一次在勃子镇相见,我和冠华在街角修练武功,当时有很多人围观,可我那么多人不踢,偏偏天凑地巧的踢了你一脚。”王雪噘噘嘴,道:“这个缘分可不大妙。”李浩道:“当时我还吓了一大跳呢,心想你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我这一脚踢下去,还不得将你踢死?谁知道你武功虽然不高,却也不是一脚便能踢死的。哈哈,哈哈!”王雪小脸微微泛红,嗔道:“你说谁武功不高,来来来,咱们在这山上打一架,提前来一局震武擂台。”李浩看着王雪,只觉面前这女孩说不出的俊俏可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捋了捋王雪秀发,说道:“今生和你相遇,真好。”王雪想到自己这小半生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波折,日后还不知会有什么为难艰险,心里一恸,道:“李浩,我求你一事。”李浩见王雪神色隐含凄楚,正色道:“何事?”王雪道:“日后不论如何,你千万别不爱我,别和我分开。”李浩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那我也求你一事,你日后也千万别和我分开。”二人这几句肺腑之言说完,之间的情感又增深了一层。
正在二人情意绵绵之时,忽听身后一个声音侧隐隐的道:“你们日后当然分不开了,我要将你们活活打死,将你们的尸体推下这山崖之下。”王雪李浩同是一惊,二人一起转身,只见身后立着一个四肢短小,满脸乌黑之人。李浩不识得此人,但见此人满脸凶狠之色,料知不是好人,心下暗自防备。王雪却识得此人,知此人便是臭名昭着的恶人帮的帮主恶天地,那日她和康忠、谢杰、张雷成、周苑五人尚且没斗过恶天地,此次身边只李浩一人,更加不是恶天地对手,心中一个劲的暗骂冤家路窄,摸出怀中四枚令牌,将其中两枚交在李浩手上,道:“小心他的鬼头镖。”李浩听到“鬼头镖”三字,心头一凛,冲口道:“恶天地!”恶天地笑道:“不错,正是区区。”王雪道:“哈巴门两次的手下败将今日又找上门来了,那便再让你败一次好了。”
恶天地脸色一变,叫道:“大言不惭!”右手一挥,数枚鬼头镖疾向王雪脸上掷去。王雪知恶天地的鬼头镖厉害,心里早有防备,右手当即施展“后弯拳”的劲力,手上令牌向鬼头镖打去。岂知恶天地发射鬼头镖的本事极高,几枚细小令牌在他手上竟似有千金之重,王雪的令牌这一下非但没将鬼头镖打掉,反将自己手腕和虎口处震得生疼,手臂一麻,令牌掉落在地。恶天地一招占得先机,跟着攻上,飞掌向王雪胸口袭去。李浩抢过几步,双手令牌一齐向恶天地手腕斩去。恶天地掌势一变,反手抓住李浩手腕。李浩飞腿踢向恶天地右脸。恶天地向后跳开,顺势一拳向李浩小腹打去。李浩急忙转身,腰胯被恶天地拳锋擦中,火辣辣的疼。王雪左手仍握有一枚令牌,飞身向恶天地攒刺。
恶天地向后退开,叫道:“且住!”王雪也向后退出一步,趁机将适才掉落在地的令牌拾回,问道:“你要干嘛?”恶天地道:“老实告诉你们,你们俩根本不是我对手,我要想取你们小命,那是轻而易举,但我今日发发慈悲,不杀你们两个。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路,你们从今日起跟在我身边共同对抗刘岳,日后有人问起,你们也决不许承认你们是哈巴门的手下,更不许在人前施展哈巴术功夫,总之一句话,你们从今日起是我的徒弟,不再是哈巴门的人了;至于这第二条路嘛……”王雪李浩不待恶天地将话说完,齐道:“我走第二条路!”二人同是挥动令牌向恶天地斩去。恶天地想不到这两个后生小子竟如此刚烈,一时没有防备,情急之下右手急忙在怀中摸出一把鬼头镖,猛向李浩掷去。李浩只见眼前光影闪动,心知不妙,急忙向一旁趋避。恶天地待要施展恶手功夫对付王雪,但王雪令牌来势奇快,已触及恶天地左肋和左手臂。恶天地畏惧令牌锋利,忙向右避让,饶是他见机飞快,左边腰肋仍被王雪令牌划破一道伤口。
恶天地大怒,叫道:“两个不识好歹的蠢材!”怒吼一声,快掌向王雪攻去。王雪见面前掌影飘动,实不知该如何挡驾,蓦的里心念一动:“我抢先进攻,逼你只得守御!”令牌使劲向前挥击,也不去看恶天地掌力是如何袭来。恶天地倘若仍要发掌强攻,掌力即便能将王雪打伤,自己胸口也不免要被令牌划破,只得收掌向后跳开,大声骂道:“臭丫头,恁的奸猾!”
李浩快步挪到恶天地身后,一招“猛虎式”向恶天地脖颈处飞去。李浩自从入门以来,跟着刘岳所习的第一招哈巴术便是猛虎式,他在这一招上下了极大功夫,猛虎式几已炉火纯青,但他招式虽精,却忘了一事,恶天地是刘岳的大仇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杀刘岳报仇,刘岳是哈巴术的大行家,恶天地为了打赢刘岳,平日里自也没少钻研地虎式的破解之法。此刻一见李浩施展地虎式,恶天地当即跳起,左腿飞出,向李浩右胸踢去。李浩想不到恶天地竟会使出如此破解之招,心里一慌,急忙挥动令牌去斩恶天地右膝。但恶天地这一脚来的飞快,不待李浩抬起手臂,脚尖已踢在李浩胸口。李浩胸中一酸,俯身跌倒。
王雪又惊又怒,大叫道:“不许你伤害他!”向恶天地攻去。恶天地笑道:“小丫头心疼心上人了!”两只手一齐探进怀里,摸出十几枚鬼头镖,哗的向王雪掷去。王雪知恶天地鬼头镖的厉害,这一招她不敢硬接,只得向一旁跳开。
李浩胸口兀自酸闷,连呼吸也觉困难,他知王雪独自一人决计敌不过恶天地,左手令牌撑在地上,勉力起身,摇椅晃向恶天地走去。恶天地冷笑道:“你还敢来!”双掌向李浩周身连劈。李浩胸口难受的厉害,身子微微运劲,便觉浑身剧痛,勉强挡了恶天地三掌,第四掌终于没挡住,被恶天地飞掌打中左臂,左手令牌掉落在地。只见李浩左臂软绵绵的垂下,原来他左臂已被恶天地打断。
王雪哭道:“你先打死我好了!”大步向恶天地扑去。恶天地右脚在李浩掉落到地的那枚令牌上一踢,那令牌倏地窜出,向王雪头颈飞去。王雪大声尖叫,低头趋避,几簇头发簌簌落下。
恶天地道:“臭丫头,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下拜入我门下,我便放过你们。”王雪只气的脸色发青,恶天地是江湖上第一卑鄙恶人,拜入他门下,那是一辈子也要遭人唾骂的耻辱,但见李浩命在顷刻,恶天地举手便能将他击毙,利害相参,一时不知如何决断。
恶天地见王雪神色犹豫,正等着她答复,忽觉背心一凉,背上已被划出一道伤口。恶天地一惊,急忙转头,只见这道伤口却是李浩使右手令牌偷袭。恶天地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手掌提气,向李浩头顶击落。李浩头上鲜血哗哗直流,栽倒在地。
王雪心头一震,只吓得六神无主,见李浩胸口微有起伏,这条小命尚在,这才稍稍放心,颤声道:“你,你别打他了。我问你,你说话算数吗?”恶天地道:“我说话很少算数,不过这一次是例外。”王雪道:“好,我答允,答……”
李浩大叫道:“王雪,刘师兄常说生死是小,失节是大,你千万别对不起刘师兄。倘若你为了我做了昧着良心之事,拜入恶天地这奸贼门下,我立时死在你面前!”他伤的极重,连呼吸已觉困难,但这句话却说得十分坚决。
恶天地料知李浩这句话一出口,王雪再难答允自己,届时不过是鱼死网破,心头狂怒,阴沉沉的低吼道:“你想死,我成全你!”左腿飞起,正踢中李浩头顶。李浩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登时昏死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