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救赎(三)

泡了多的蘑菇,终于到了要甩掉积水见日头的时候,这种激动难耐的心情,是会影响睡眠的。

还不等青阳戟醒来,卓展他们几人便已收起了帐篷、整理好了行囊,围坐在青阳戟的破席子旁,大眼瞪眼,就等着他醒来。

虽然卓展他们话都很声,但这么一大群人在自己耳朵旁边嘁嘁喳喳,衣人燧能睡着才怪呢。于是,他便也起来了,又开始动动这,动动那,搞得叮当作响,他不是故意的,别人都不信。

就这样,青阳戟在这叮叮当当的噪音中醒来,怔愣地坐起,再次满脸疑惑地看着这群陌生人,开始怀疑人生。

这一次,众人争先恐后给青阳戟讲起了他现在这个样子的前因后果,以及他们今早早起的目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虽然有些混乱,但青阳戟还是勉勉强强听懂了。不出意料,知道这一切的青阳戟再次凄厉大哭起来,不停地捶着自己憋闷不已的胸口,情难自持。

待他平复了后,众人也顾不得他能否自我消化这些负面情绪了,强制性地往他手里塞了一碗粥,快速解决完早饭,便急匆匆上路,赶往金星山了。

他们出院子的时候,衣人燧也挎着个包袱,扣着那顶第一次见面时戴的草帽,拄着磨得光滑的木杖,垂着一条膀子跟在了后头。

衣人燧给出的法是,青阳戟虽然得好听,但自己不信,怕他真跑了,就算到涯海角也得跟着。众人见他折磨青阳戟之心不死,复仇路漫长又艰巨,也都不好多什么。一路上有他跟着,聊些着什么都感觉怪怪的,便也不再话,沉闷又枯燥地到了青阳戟现在的家,金星山山脚下一个美丽的村庄。

金星山出了名的秀丽清奇,村庄依山傍水,仿佛点缀在山水画中一般,让饶心情瞬间清澈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

怪不得青阳戟会选择这个地方孤独终老呢,即便忘却前尘往事,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子里幽静度日,也并非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如果衣人燧不出现的话。

他们听着村里的鸡鸣狗吠,踩着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的细碎光影,满心欢喜地进了村。

青阳戟的人缘在村子里貌似不错,时不时便有牵牛的农人或是端着洗衣盆的夫人过来寒暄几句,问问这两年到底去哪儿了,青阳戟虽早已忘记他们是谁了,但还是假装热情地点头应着,其余各种辞便由着段飞、壮子他们瞎编了。

青阳戟的家一看就是村中的大户,三间联排木屋,建得方正笔直,围栏门帘也都厚重敞阔,与衣人燧那个歪歪斜斜的茅草屋简直就是戳心的对比。

众人进了院子,卓展帮青阳戟从他的发髻里拿出藏在里面的钥匙,快步上前,打开了门,让在一边。

青阳戟好奇地推开了门,就像来到别人家一样,四处打量着这个似乎很熟悉的陌生地方。

离家近两年,屋里的器物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墙角桌沿也随处可见结得套套绕绕蛛网。他们一进来,上面灵活的生物似是被扰了清梦,赶忙一溜烟地爬走了。

桌上的陶杯陶壶都用竹篓细心地扣上了,但掀开后,里面的灰并没比外面少多少。赤妘和段越便端着这些东西,去外面的水井清洗去了。

没有记忆的人是没有触景伤情这一的,青阳戟并没有沉迷在这奇怪的情绪里太久,便直奔刻在他大腿内侧的藏宝地,床下。

卓展、段飞、壮子合力帮他移开了那个重得不像话的榉木床,果然,下面出现了一个木板。青阳戟拉起木板的拉环,双手的手指从边上的缝隙伸进去,脸一红,牙一咬,将里面一块巨石费力搬出,扔到一边,黄土夯实的地面上登时被砸出一个大坑。

“嚯,怪不得不用钥匙呢,这块大石头,真不是一般人用手指头就能抠得出来呢。”

“这才是长年操重枪的上将军之力啊。”

壮子和段飞两人忍不住感叹道。

巨石的下面,便是一个用青砖砌好的坑洞了,青阳戟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木盒子。拆开油布,打开盒子,里面全是一摞一摞的兽皮,应该就是他之前的田契了。拿开兽皮,下面全是赤艳明亮的赤贝,铺了一层又一层,满满当当。

青阳戟将大手插进这些赤贝里,在卓展他们几人紧张的目光下,“哗啦哗啦”拨拉半,终于停住了,摸出一个锦缎盒子,解开盘扣,轻轻打开。

果然,一枚通体透亮的水晶石刻安静地躺在红色锦缎上。

卓展豁然而笑,赶忙接过了青阳戟递过来的盒子,取出了石刻。

这是一枚十分特别的白水晶,确切的,是一枚水胆。这种被称为“千年冰”的奇妙矿石,虽无娇艳的颜色和光芒,却因水晶内部有一汪永不干涸的水而驰名下。

卓展静静凝视着里面晶莹剔透、却悲擅好似眼泪的水珠,似乎看到了青阳戟悔恨的忧伤和永无止境的救赎。

翻过石刻,底部是江老手刻的一条金鱼。

卓展心中一动,千滋百味涌上心头。

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江老这是希望青阳戟能放下悲伤,重新振作起来。不过,却被青阳戟和那用金鱼泪制成的忘忧水联系起来了,只认识到了“忘记”,却忽视了江老让他“振奋”的初衷。所以才会因此加深了衣人燧的仇恨。而惹来的随后一系列的寻罪乌龙局。

卓展将这枚水胆石刻紧紧握于手中,感念道:“多谢青阳将军,此物正是师祖先前所留之物。”

“哎……”段飞长叹一口气,慨然道:“其实这枚开图石,比起以往任何一枚,得来的都容易,没有大动干戈,没入龙潭虎穴,但怎么……啧……怎么就这么累呢?”

“屁,我倒觉得,这是咱们找的最难的一枚开图石了,你算算,从初到甘枣山开始,都折腾多少个地方了?还在那破林子里住了半个月,修行得壮爷我都快放下筷子立地成佛了。”壮子反驳道。

卓展没有话,他清楚,段飞所的累,并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灵上的。看着青阳戟一遍一遍复习着这些罪孽与痛苦,任何心理健康得正常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这一折腾就是将近一个月。

“都怪老夫啊,要不是我喝下那忘忧水,也不会……”青阳戟闻言生愧,长出一口气,沉沉地垂下了头。

“青阳将军,事已至此,休要自责,这非你所愿,亦非你所能操控。如今,能顺利拿到石刻便已是最好的结局。”卓展宽言道,神色微妙,话锋一转,问了那个自己从昨开始就一直在意的问题:“只不过,青阳将军,您的今后要换一种方式赎罪,到底是什么?”

青阳戟微怔,又叹了一口起,展开了手掌,凝视着昨夜里新刻上去的血字,又摸索着手里那满满一箱的“财产”,须臾,抬起头,郑重道:“我想买下金星山,建一座大寨子,营救并收留来自五方五山所有因战火落难的女子,以及逃赦的女奴。”

“你什么?!”一直没进屋、在门口站着的衣人燧耷拉着膀子,踉跄跑了进来,目瞪口呆地问道。

青阳戟看着门口激动不已的衣人燧,捧着木箱,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如炬,铿锵有力地道:“我,我要买下金星山,建一座大寨子,救下所有像你妻子、妾、女儿那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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