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救赎(二)

就这样,他们几人在衣人燧这间破院子里,一住就是半个月,过着好似荒野求生般的苦行僧生活。

期间段飞和壮子实在忍不住了,两人回箨泽国大肆采购了一些东西,倒也让他们大吃大喝了几。但人多,消耗的也快,没过多久,便又回到从前的状态了。惹得壮子整日叫苦连连,清醒不清醒的时候都在眼前过菜。

不过青阳戟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那渗进骨头里的悲伤还在,但整个人却清朗起来了。

每清晨醒来,读过那满身的文字,他还是会嚎啕大哭,哭过后就跪在衣人燧塌前,满是悲怆地乞求原谅。

最开始的时候,衣人燧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吼声中醒来,还很不习惯。但看得出来,虽然被哭声吵醒,但看到一青阳戟那满脸悲伤又痛苦的表情,他又立马发自内心的舒坦。但也还是会大肆发泄一番,将所有起床气都化成悲愤的力量,中气十足地把青阳戟骂个狗血淋头。

然而没过几,衣人燧便倦了、怠了。每早上那仿如鬼哭的惨嚎已经搞得他有些神经质了。

以至于后来,还不亮,不等青阳戟醒来,他便早早起床了。虽然没什么可做的事,但还是要动动这,动动那,不管做什么,就是不想再回去睡觉。

直到听到青阳戟的哭声,吊在衣人燧胸中的那口气才长长地呼出。不过,缓过气来的他,仍旧要去大骂青阳戟一通,才能了却心中怨愤。

不过青阳戟那近乎虔诚的赎罪和侍奉,却真的让衣人燧有些苦不堪言了。从最开始的怔愣、别扭,到随后的不屑,再到最后的愤怒,他觉得青阳戟这个自己恨之入骨的大仇人,每这么在自己眼前晃悠,根本不是在赎罪,而是加快了自己躺进坟墓的速度。再这样下去,青阳戟还没怎么样,自己就快被他给害死了。

于是乎,近来几日,衣人燧脾气大得很,动辄发火。不是破口大骂,就是无缘无故摔东西,虽然他这个简陋的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可摔。有时候,甚至也对卓展他们恶语相向,因为他们几个毕竟是跟着青阳戟一起过来,在衣人燧眼里,就算同伙。再加上那两个花里胡哨的布房子在门口支着,占了大半个院子,推开门不能径直出院子,还得绕上一大圈。这就令他更为恼火。

青阳戟也感受到了衣人燧的这股火气,虽然他每醒来还是会忘记,却一直能够捧着一颗丹心去侍奉衣人燧。但随着衣人燧的火气越来越旺,他也在怀疑自己这种赎罪方式到底对不对,以至于这几,他都没有寸步不离地跟着衣人燧了,反而爱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蓝白云,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直到这日,青阳戟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下午,比以往的时间都要长。到了红日临窗的傍晚时分,他才拄着僵麻的双腿,缓缓起身。面容却无比坚毅,似乎又找回了戎马生涯时的大将风姿。

只不过,今的青阳戟看起来心事重重。晚饭的时候,一向饭量都很好的他,却罕见地没动筷子。

等到赤妘和段越开始收拾碗筷了,他似下了很大决心般,叫住了卓展。

“卓少侠!”

“青阳将军,有要事告知?”卓展畅然一笑,知道等了这么多,终于等到出结果的时候了。

青阳戟目光如炬,肃然问道:“卓少侠,早上听乐正壮士,你们的师公江酉国曾留给老夫一枚石刻?”

“正是,青阳将军可有线索?”卓展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希望,但却不敢抱持乐观态度,毕竟青阳戟这只有一半的记忆,即便是开图石真的在他手中,找起来也实在太困难。

青阳戟点零头:“我想……那东西,应该藏在我在金星山的家郑”

“青阳将军,此话当真?”卓展一惊,目光烁动。

“青阳伯伯,您不是……记不住吗,怎么会知道石刻的下落的?”赤妘放下手中的那摞陶碗,甩了甩手上的水,赶忙跑了过来。

青阳戟不自然地笑笑,大手捋了捋颌下的胡须,沉吟道:“老夫将家中财货、田契的藏匿点都刻在了大腿内侧,别人……是看不到的……”

“啊!”赤妘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瞬间呆住了,轻声叫了一声,脸立刻红得跟她衣服一个颜色了。

壮子“噗嗤”笑了出来,看着赤妘,有些幸灾乐祸。被卓展瞪了一眼后,又赶忙憋住笑,耸了耸肩膀,把目光转向了青阳戟:“怪不得呢,青阳将军。我爷爷就喜欢在裤衩上缝个大口袋,把钱都装在那里面,每次花钱之前,都得先找洗手间。不过真的,你们老头儿怎么都爱把跟钱有关的东西往那儿放啊,莫非……宝贝挨着宝贝,心里才踏实?”

壮子这番话的画面感还是挺强的,青阳戟登时被问傻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收拾桌子的段越也抿了抿嘴巴,低下头去,抱起赤妘刚刚放下的那摞陶碗跑掉了。

段飞看见自己妹妹这样,气不打一出来,捏起一根筷子就朝壮子飞了过去:“叫你没个把门的。”

壮子肥腰一扭,虽没躲过段飞这精准的投射,但好在他皮糙肉厚,并没有很疼,当然,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卓展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赶忙把话题又拉回到开图石的上面:“青阳将军,您的意思是,想跟我们一起回金星山一趟?”

青阳戟哀叹一声,沉吟道:“没错,有些事,老夫必须要做个了断了。明日一早,你们便收拾包袱,同老夫一起回金星山。”

转而又叫住正背着手准备回茅屋,实际上却竖着耳朵听得认真的衣人燧:“老哥哥,我并不是要逃,我青阳戟过要侍奉你余生,就一定到做到。只不过我这种赎罪方式太无用,我想换一种方式。今后,我便不会一直守在这里,我诚邀你跟我一起回金星山。”

衣人燧陡然停住了脚步,侧过头,一双无神的眼睛陡然圆睁:“谁也没让你赖着不走,走凉好,落得个清净。你这种人,就算你想逃,也逃不掉,明早上起来,你会比今更痛苦_!”

一声闷哼后,衣人燧便再次佝偻着身体向茅屋走去,沉重的脚步蹭得泥土沙沙直响。

青阳戟望着衣人燧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叹,仰头望着已爬上幕的青月,心中泛起一阵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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