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辞冰雪

顾不得再跟他多什么,医师急步走回屋内,看晴如安安静静的躺着,脸由于发热而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一身刚换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打湿。

医师皱了皱眉,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拉过手就开始给她诊脉。

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半晌,松开把脉的手拍了拍晴如的脸,唤了几声她的名字。

而晴如就如同死了一样毫无知觉。

“不应该啊。”医师的眉头拧在一起低声道。

按理,不管她怎么发热,这样拍她她总会有点反应的。现如今这个样子,倒是他见所未见。

医师摸了摸已经花白的胡子,风也在边上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不时还伸手摸摸自己胸口位置的玉锁。

“老头子,怎么样了?这丫头可是有什么不妥?”见他神色凝重,老妇人也在一旁追问道。

“我也出上来,从来还没见过这种症状。就好像……”医师眯了眯眼睛,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想让自己描述的更准确些。

“就好像,躺在这里的本来就是一团没有知觉的死肉。”尸体两个字,他终还是没有出口。

尸体,确实也是不妥。她胸口还在平稳的起伏,鼻翼还在均匀的呼吸着。

准确的来,就好像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如同很久以前师父的那样现在最多只能算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

看出他心中所想,时安一惊,握着晴如的手的手一紧。

是因为自己封闭她感知能力的关系吗?可是,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晴如潮红的脸,和身上从伤口位置渗出的血液,时安掐诀的手有些颤抖。

晴如,不要怕。忍一忍就好了。哥哥来陪着你。

耳边似乎听见时安的声音,晴如的眉头皱了皱,就感觉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过她的全身,仿佛有那么一只手抓着她的心脏紧紧一握。

剧烈的疼痛让她猛地睁开了双眼,吓的医师手里的银针一晃,险些扎偏到了要命的穴位。

“爹,晴如妹妹醒了。”风欢喜的扑过去,摇了摇他施针的手。

“我看见了。风你先乖乖在边上看着,爹爹来给你晴如妹妹看看她伤势如何。”

“嗯,爹爹,晴如妹妹看起来好疼啊。要不要……”风将胸口的位置摸了摸,就想伸手掏出那个他爹过的救命的药丸。

老妇人见状,忙一把把风抱开按住他的手,安静的站在一边。

自醒来过后,晴如便绷紧了身子,虽然耳边传来时安熟悉的轻声安慰,她也依然想要挣脱手脚的束缚。不多时,一双手腕间便勒出了深深的紫色勒痕。

“娘,我们为什么不放开晴如妹妹啊?你看她多疼啊……娘,我们放开晴如妹妹吧。”见她如此,风也是跟着扁了扁嘴向老妇人请求道。

老妇人摇了摇头,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就板过他的头按在她的肩头不让他再去看这些。

“风乖,没事的。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晴如妹妹也就好了,就能跟你一起出去玩了……”

时安的双手用力的握紧床沿,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她手腕上的勒痕。就连安慰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

爱莫能助,莫过于此。他恨不能替她受了这所有的伤痛,可是……

这是什么样的道?她遇上我,不本来就是她的缘法吗?为什么却还要遭遇这无尽的苦难,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哥哥,我疼……”晴如的口中,飘出细碎的音节。传入时安的心中,只一瞬,就击溃他的所有心防。

长期以往的压抑,让他忍不住的想尖叫怒骂,想抱着她一起痛哭流涕。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我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而存在的吗?

为什么每次为了那些起来微不足道的愿望,他们反而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遭遇更多的磨难?

我的存在,毫无意义。

此念方起,他的脑海里就响起了外的钟声。

一记记沉闷的钟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又悠悠的回荡开。将他所有不该存在的念头全部震碎成碎片,再一声响,那些念头便化成如同尘埃一般的光点,消失不见。

时安一楞,竟发觉自己居然在这当头发起了呆。晴如痛苦的呻吟声让他惊醒过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正用毛巾沾了烈酒给她擦身的老妇人,转身就消失不见。

北荒,极北之原。

时安张开双手双脚贴在冰面上,等到浑身冰冷,才起身从冰雪地中离开。

医师只觉得身边一阵凉风吹过,再看晴如时,就看她挪了挪身子,往床的一侧靠了靠。而本来应该空着的那一侧空白位置,中间凹陷出一个人形。

看形状,仿佛是有那么一个人正躬身抱着这受尽苦难的姑娘。

时安隐去身形轻轻的把她抱在怀里,眉眼间的温柔怜惜都快溢了出来。

“晴如,哥哥在呢。”

伸出手轻抚她紧皱的眉毛,将她的脸埋在她的肩头。

等身上的寒意湍差不多了,他又轻手轻脚的放开她,回到极北之原的雪地躺下。

周而复始,已经记不起往返跑了多少次。只他回去时候晴如向他靠过来的细微动作,就足够让他满足。

医师挥退屋里的众人,只是吩咐老伴将家里备着的被子往这边全数送了来。

每感觉到身边冷风吹过,他就静静的坐着等着那病床空白位置凹陷出人形,等那个位置重新又恢复成原样,他才唤来老伴一起把泛着寒气的被褥换掉。

日升月落,边方才泛起鱼肚白,赵奔就带着手下人背上他家公子的尸身离开了医馆。

医师老两口互相搀扶着站在门口,看着跟在他们身后还不时回头的风许久无话。

他们本来是要带着还在昏迷中的晴如走的,风那傻孩子却是死拽着不肯撒手。

到最后,还是那缺心眼的孩子跳出去让他们把晴如妹妹留下,他跟他们走。等晴如妹妹好了,他们再用他把她换回来。

这傻孩子,好不容易脑子灵光了一次,却是让自己陷入了险境。

在临走之前,他还喜笑颜开的握住他俩的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让他们赶紧把晴如医好。

这一,医师的院门紧闭,门口的位置挂了个有事远游的木牌。

只偶尔门外的人叫的急了,实在是性命攸关,老妇人才接了他们去偏院等着医师医治。

除了来往的病饶呻吟声,病人家属哭哭啼啼的声音,就只剩下医师询问病情的声音。

入夜,熟悉的凉风再次从他身边掠过。烛影一闪,晴如身边又显现出成人轮廓。

看身形,仿若少年模样。

“她退烧了……”

医师没头没脑的了这样一句话,转身吹熄了身侧的蜡烛就出去带上了门。

身后,响起少年沙哑而清亮的一句多谢。

医师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空,和提灯出来接他的老伴嘟囔了一句。

大雨将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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