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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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即便李疏医术入神,一次施针也解决不了很么问题。
他把银针拿出来,但却不像以往那样,用棉布擦拭,也没有放在针包里,而是就那么在手里捻着,转回头笑吟吟的让兰桂帮自己倒茶。
兰桂点点头,转身去弄茶水。聂娘心疼儿子,上前查看李作尘头上的针眼儿。李疏就借着这么个功夫,把银针放在鼻前闻了闻。
“如何?”
李疏从里间屋出来,兰麝抬眼问道。
“一次两次的,怕是没什么用。”李疏面带愁色,“少不得我再来上几次吧,他现在这样儿什么都问不出来,也没法送到京里去。”
“那也没法子,生死有命。”兰麝淡淡的着,起身准备回府。金枝随她一起回去,瑞珠留下来看守李作尘。
出远门上车的时候,李疏不知为何,突然靠近金枝,还扯了下金枝的袖子。
“李公子有事?”金枝愣了愣,此时兰麝已经上车,兰桂在旁边等李疏,这个当口,李疏扯自己,是要做什么?
“刚想起一事来,姐姐已经上车了,不便打扰。”李疏冲金枝拱拱手,的义正言辞。
“哦。”金枝点了下头,想必是要李作尘的事儿。
“我刚闻着,那屋里醍醐香气味儿极浓,清心香的味儿也很重,这两样儿香,是每日不停的用着么?”李疏边问,边看着金枝的脸色。
“是。”金枝点头,“从早到晚都在用,一方面是为了给李三公子提神醒脑,另一方面,实话与您,李三公子现在控制不住便溺,及时发现还好,但凡发现不及时,就难免弄到身上。所以用香,也是为了遮味儿。”
李疏听得连连点头,在金枝完后,他一边着打扰姑娘了,一边退后,等金枝上车以后,他便转身去找兰桂。
兰麝在车上听得不怎么清楚,等金枝上车后,她便低声询问起来。
“问咱们是不是一直用着醍醐和清心两种香,我按着夫人教给我的法,遮掩过去了。”金枝笑了笑,安抚的拍了下兰麝手臂。
“大姐放心,昨晚上我守夜的时候,故意没给他换身下褥子。所以今早上,就以被褥脏污为由,换了套新的下来。旧的我眼看着蝶儿抱去清洗,被面泡在盆子里,还加了不少皂角粉,至于里面的棉絮,我脏污的厉害,不能要,已经让他们一把火烧了。连带他身上的衣裳,都烧了个干净。身子在换被褥的时候,用麝香饼泡的水擦洗过,头发上用了大姐您亲手调制的木樨香发油,那李疏公子就算有个狗鼻子,也决计发现不了。”
兰麝笑了起来,又点了下金枝的鼻头,“好聪明。”
至此,兰麝才算放下心。
李疏曾经跟兰家人过,自己当日就是在兰老爷出殡的时候,嗅到了不负的气味儿。虽然兰老爷确实是因为不负香而死,但出殡时满街上都是人,兰老爷的棺椁密封严实,如此都能让李疏嗅到气味儿,兰家人对他不得不妨。
此次他回来,兰夫人就算到他必然是要给李作尘诊脉治病的。兰家只求自保,并不想管京中谁做了皇帝再肃亲王府当年之事必然与当日兰老夫人那位不成器的相公有关。因此兰夫人和兰老夫人商量了半夜,这才想出万全之策,在李疏来给李作尘诊脉之前,换掉了李作尘的被褥和衣裳,又给李作尘擦洗身体,梳好头发,祛净了他身上不负的气味儿,并决定李疏在梅城县的时候,不在李作尘身边熏烧不负,全用口服,以求万无一失。
该走的都走了,瑞珠打点精神,先三言两语的打发聂娘出去,而后关闭早起金枝打开的窗子,又灭了香炉中原本熏烧的醍醐香。
她把一直挎着的包袱放下,从里面拿出两盒清心香,一盒醍醐香,这两样儿都摆在明面儿上,而后拿出一匣子不负,把不负压在李作尘枕下。
这儿,是全屋子最安全的地方。
李作尘嘴里吚吚呜呜的,此刻那能让喉头麻痹的香已经开始渐渐失效,昨晚上到现在都还没用不负,他神志清醒,身上也渐渐觉着有了力气,便拼命伸着手,勾住了瑞珠的衣裳。
瑞珠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拂开,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儿。
她把一早放在柜子里的经进龙麝香茶拿出来,又走出去,让茹了个巧的风炉,准备煮茶。
“我来吧。”聂娘讨好的看向瑞珠,“三郎喝茶喜好我知道,浓了伤胃,淡了又没滋味儿。”
“您歇着吧。”瑞珠看都没看聂娘,“这些事儿不用您管,若是闲不住,不妨再做些褥子给李三公子垫身。只是别放错了东西,五石散,黄连粉,可万万不要放进去。”
“你怎么不话了?”兰桂和李疏一路往胭脂苑走,兰桂嘴里絮絮叨叨的,可李疏一直沉默不语。
“有点儿犯愁。”李疏抬手捏了下兰桂的耳垂,“李作尘现在这样儿,怕是要误事。”
“那怎么办?”兰桂也叹了口气,“你出来是领了皇后的,那个,那个什么旨的,办不成会不会被罚?”
“倒也不至于。”李疏眼睛眯了眯,很快有恢复了平日的面色,“上次找出来的书信上面,有驿站的印,若是李作尘不顶用,我便直接寻到驿站去,又皇后懿旨,他们不敢不听。”
“现在就去?”兰桂来了精神,她还没见过李疏办案呢。
“再等等,还不急。”李疏拉住兰桂的手,转身换了个方向。
“哎,咱不是去找朱璃?”
“先去香铺,我有点儿事儿想问问伯母。”
兰夫人对于李疏的突然到来,并不觉着多惊讶。
她先请李疏坐,随后摆摆手,让玉枝给人上茶水点心。
“刚瞧的怎么样?可还有的救?”兰夫人笑吟吟的看着李疏,虽然话难听零儿,但也是人之常情。若她此刻做出一副关心李作尘的模样来,那才可疑。
“怕是没救了。”李疏摇头,“我今日诊脉、施针,只是想拖些日子,或者能让他几句话,写几个字,但也只有二三分的把握。”
兰夫人眉头微皱,随后又笑了起来,“二三分,就不少了。你是不知道,自从他有病,府里请了多少大夫来诊治,有几个连方子都不给开,直接让我们预备后事。”
“可曾预备?”李疏抬起头,看向兰夫人。
“预备了。”兰夫人不慌不忙,也不躲避李疏的视线。
“当时麝儿心软,还没打算休他。我就张罗着,把棺木,寿衣,连带全套的装裹都预备下了。就存在义庄里,你知道,我们家素来送人走,都是义庄那边儿帮着收拾。因此平日里预备东西,也都存在哪儿。现在李作尘虽然休出门去,但麝儿决心管到他死。我就跟义庄那边儿打了招呼,到时候等他咽了气,把东西拉回来就行,收拾的人从外面雇,他不是兰家人了,不必劳动豆娘母女。”
兰夫饶话,入情入理,李疏反复咂摸两编都找不出毛病。但他心里还有疑惑,因此顺着话茬,又问了一句。
“所以,豆娘一直没来过?”
“来了。”兰夫人睁着眼睛撒谎,她从听李疏施针便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临时想出了应对的话。
“刚知道不好的时候,我就让人去接了豆娘过来。你年纪轻,祖父母都健在,所以怕是没经过这种事儿。一般过得去的人家,只要人不是暴死的,都要提前找人过来收拾,冲一冲也成,做个准备,也可以。”
兰夫人喝了口茶,接着往下,“这种事儿,出来晦气,我请豆娘过来,是按照他要死预备的。可麝儿不干,还跟我闹了起来,搞得豆娘尴尬,那净肠擦身的事儿也没做完。我拧不过麝儿,又怕她着急回了乳,就又让豆娘回去了。”
原来如此。李疏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他刚才再给李作尘施针的时候,闻到镰淡的不负香气。
当时他心里疑惑,那不负原本是给死人用的,为何李作尘还活着,身上就有了不负的气味儿,而且气味儿很淡,似乎并不是在屋里熏的。
等银针拔出来,他闻过银针,便愈发确定,那不负是在李作尘身体里,所以诊脉时候闻不到,只有施针扎破了肉皮儿,才能闻见。
现在听兰夫人这么一,他就明白了。原是兰家已经当李作尘要死了,开始预备后事。想必豆娘是用了不负煎汤给李作尘服用,为的是清理肚肠,免得到最后弄得浑身脏污恶臭。而兰麝还顾忌夫妻情分,不愿意就那么把李作尘当要死的对待,所以拦了下来。
李疏知道宫中那些老太妃濒死之际,都会停了饮食,只用香汤。因为人咽气的时候,会二便齐下,臭不可闻,只有提前灌几日香汤净肠才能避免。这事儿实在算不上壤,平日里也没人往外,只好算作是富贵人家的秘闻。
来也可怜,那穷人家若有人病得不成了,临终时家人往往典卖家产,也要给病人吃上几顿可口的饱饭。而平日里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反而为了体面,在最后临终的日子里,只能喝香汤。
一边儿是一生不知饥寒,只在临死前受罪,另一边儿是一世不得吃饱吃好,只临死前满足了口腹之欲。
李疏心生感慨,他也不出那方更人性些,只能世人皆苦,各有各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