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回皇后娘娘。”李老太医刚被赐座,但他不敢坐实了,只搭着椅子边儿,欠身跟皇后回话。
“圣上今日脉象不稳,确是用了区拨所致。”
“果然。”皇后眯了眯眼睛,“他果然是安耐不住了。”
“李疏可到了?”皇后问到。
“今早信鸽回报,才进城。”李老太医恭敬回话,他并不知道,李疏已经进梅城两三日了。
“好。”皇后站起身,李老太医赶忙也站起来。
“圣上没觉察吧?”皇后边走边问。
“香刚用一次,因此圣上还未觉察,只问微臣是否因为昨日气阴沉,以致胸中烦闷。”李老太医笑了笑,跟在皇后娘娘身侧,边走边回话。
“本宫去圣上那里探探。”皇后娘娘加快脚步,“你那边儿脉案还是分两份,明面上的平安无事,记录全的那份,晚上送到我这儿来。”
李老太医赶忙拱手答应,皇后带着自己心腹宫女走了,他用袖子擦擦汗,起身回太医院。
今日原本该是李太医值班,但李老太医不放心,在收到消息,赵昭仪昨夜再次侍寝之后,早起急匆匆赶到了太医院,以李太医犯痢疾为名,替儿子去给圣上请平安脉了。
而被迫得了痢疾的李太医此刻正在赵昭仪宫中,他收回手,依着脉象,给赵昭仪开了一副汤药。
“避毒香娘娘还是用着吧。”李太医摇了摇头,“那香毒性虽然一次两次不显,但终究对身子不好。”
“谢李太医关心,我懒得用那东西。”赵昭仪命宫女打起床帐,自己笑吟吟的从帐子里出来,亲手给李太医放赏。
“李太医这会儿要给我开什么药?”赵昭仪问道。
“给昭仪娘娘解香毒的。”李太医把方子呈上去,他以为赵昭仪是不放心。
“不必开这啰嗦东西,我横竖是活不长的,懒得吃苦药汤。”赵昭仪把那药方交给宫女,宫女自去烛台前烧了个干净。
“您给我开些助心东西吧,别误会,不是给圣上用的,是我要用。”
李太医心里长叹口气,他也知道,赵昭仪是活不长的。待肃亲王谋逆一案水落石出,赵昭仪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三尺白绫,了断终生。
而赵昭仪现在要那助心东西,也是人之常情。现下她必然没了风月上的兴致,可时事紧迫,又不得不在圣上和肃亲王之间来回逢迎。女子与男人不同,不是喝两杯酒,几句话,就能起心。而且圣上身子强健,肃亲王也是虎狼之年,赵昭仪若是没兴致,那在风月事上,怕是要受些苦楚。
医者父母心,李太医平日里看病直爽惯了,想到这些也就没避讳。他先开了一汤药一丸药两幅方子,接着又低声了几样儿宫中常用的花露和花油。
“这几样儿东西,风月之事的时候可以用在身上,多少能滋润些,免得受罪。”
李太医完没觉着怎么样,可给赵昭仪闹了个大红脸。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好把李太医晾在哪儿,便只能红着脸点了下头,用鼻子“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偏李太医直性子惯了,许是怕赵昭仪记不住,他还干脆拿了张开药方的萱草笺,把自己刚才念叨的花露和花油写到了上面。
“昭仪娘娘用这些之前,先在耳后试试。这些东西有人用着不适,会致皮肤瘙痒。”李太医嘱咐的事无巨细,他心里坦荡,什么都没多想,但赵昭仪的脑子,立刻又想零儿旁的。
“还有,这汤药,事前半个时辰服用就可以。若是不方便,丸药可以随身佩戴,提前半盏茶用白水或者茶汤送进去,吃也就差不多了。想必昭仪奶姑娘这里配丸药也不方便,事儿又需得隐秘,这样,臣现在回去配药,今晚就能把丸药配好,明早进宫交给昭仪娘娘,汤药我也带进来,煎药您这儿可以吧。”
李太医完,发现没人回应,他熟知后宫规矩,不能抬头看嫔妃的脸,于是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等着听吩咐。
冬日里,手上没有扇子能用来挡脸,赵昭仪只好拿帕子盖住脸,用手指了指李太医,又用手扯了下自己心腹宫女的袖子。
那宫女咬着腮内肉努力憋笑,而后替自家主子送李太医出门,又在宫门外的甬道上,低声与李太医约定了明日取药的时辰。
等她转回赵昭仪宫里,发现赵昭仪正坐在妆台前,摆弄着李太医刚才着那几样儿花露和花油。
“娘娘。”宫女走上前去,看着那些东西,也是满脸通红。她自到了赵昭仪身边,那风月上的事情也知道了不少,只是往日她瞧着赵昭仪每每跟肃亲王在一处,也是合心合意的样子,便是知道赵昭仪对圣上无爱慕之心,也并未想过赵昭仪服侍圣上之时,是否不情愿。
今日听见赵昭仪先要助兴药物,现在又摆弄起那花露花油来,宫女心中又是觉着害臊,又是心疼自家主子。
“圣上已经用过一次香。”赵昭仪随手打开一个花油瓶子,先放在鼻前轻嗅,随后又用手指蘸了些许出来,轻轻涂抹与耳后。
宫女听着她的语气,便知道她是有正经事。
“我估摸着,他这两日就得来找我。”赵昭仪冷笑一声,用绢布帕子擦了手,另打开一个瓶子,这次也不闻,直接蘸取涂抹在另一只耳朵后面。
“你记着,他来的时候,必然还要打发你出去,随后让自己的人看着你,免得你泄露行踪,你呢,就跟往日一样,不必想着我,也不必想着要去给皇后通风报信。咱们现在必须得做的如当日一样,他才不会怀疑。而且若是我算计没错,他此刻用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想,他连贵妃都能弄死,便也不差你我了。所以,你万不可自作主张,知道了么?”
宫女点零头,面带愧色。
她脑子不够聪明,上次肃亲王来找昭仪娘娘,她曾想去皇后那里报信,险些被看守之人发觉。还是赵昭仪及时解围,才勉强遮掩了过去。
“宫里来新人了没有?”赵昭仪压低声音问道。
那宫女又点零头,“来了个粗使的婆子,因为我瞧着面熟,所以多看了两眼。”
“记起来是哪儿的了么?”赵昭仪勾起唇角。
“记起来了,以往,在皇后宫里见过。是在贵妃娘娘遇害之前,因为是个粗使的洒扫婆子,平日没缺回事儿,奴婢能记着,是因为偶然见那婆子穿着打扮连带脚上的布鞋都是粗陋之物,可她洒扫之时,扫帚勾起裤脚,露出的袜子用的乃是上等白绢。”宫女低声回答,她在到偏云殿之前,原本是宫中绣房里负责收拾库房的宫女。因为皇后做主选秀,偏云殿来了许多主子没人伺候,这才把她们这些人选上来去伺候主子。
可也正是因为她曾经默默无名的在绣房里做了两年,才会一眼认出那婆子脚上的袜子布料。
白娟颜色素淡,质地柔软,平日里都是给主子们做“陈妈妈”使用的。对于赵昭仪这种位份的嫔妃来,那是不入眼的寻常东西。可宫中寻常人想要白娟是极难的事儿,库房中白娟是有数儿的,娘娘们的月信需要多少东西,也都按照各自的位份由宫中掌事宫女领取。因为白娟贴身极其舒服,所以宫中常有的脸的宫女也能弄来些边角材料做“陈妈妈”或者贴身裤子。可一个洒扫的婆子,怎么能弄来白娟做袜子?这里面,必然有鬼。
“你这两日在她身上多留留心。”赵昭仪对镜梳妆,准备面圣。
“娘娘只凭一双袜子,就断定她是肃亲王的人了?”宫女有些没底,白娟是难得,但保不齐这婆子另有门道呢,也不见得就与肃亲王有关系吧。
“若不是跟肃亲王有关,何必遮遮掩掩。”赵昭仪用无名指腹点胭脂膏子染唇,“你想,宫里人都是踩高捧低的,谁有了本事,都要张扬出来,这样才能给自己谋好处。她既然有本事拿白娟做袜子,为何还做这洒扫的粗活儿?像她这般年纪的,在宫中体面些的,做教养嬷嬷。或者各宫,各库房的司领,再不成的,也能上夜吧。”
宫女点点头,的确,宫中洒扫院子的活计,仅次于浣衣局和刷马桶了。但凡有点儿能耐的,绝不干这个。
而且这婆子心机也深,她通身上下都打扮的不出挑,若非是因为多年操劳,每日洒扫少不得走路怕自己那双脚受罪,怕是也不会穿白娟袜子。
“那白娟布袜,到未必是她自己做的。”赵昭仪拿起螺子黛画眉,她已经看出了心腹宫女的想法,所以才直接出来。
“昭仪娘娘的意思,是,肃亲王赏她的?”宫女好奇的问道。
“赏?”赵昭仪扔下螺子黛,起身往外走。
“他的手段一向如此,送人东西,都送到人心缝儿里面。明明是在利用人家,但就是用种种贴心的手段,让人心甘情愿的给他卖命。爱钱的,给金银。爱官的,给官职。年轻的,温柔呵护,年老的,厚道周全。”
赵昭仪走到室外的时候,那穿着白娟袜的婆子正在扫雪。她见赵昭仪出来,便连忙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给赵昭仪请安。
赵昭仪如往日一样,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她身边的宫女谨记昭仪娘娘教导,也如往日一样,对这婆子和院子里其它奴才视而不见。
等她们出了宫门,干活儿的奴才们才各自起身,继续做差事。
那婆子也站起身来,看起来恭顺的很,只是转身背饶时候,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