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赵括满面担忧道:“大人,人死不能复生,可是大人却能够从头再来,只要二皇子还在,我们就还有机会。”
人死不能复生……
赵元清的眼底终究是泛起了一丝泪意,他以手掩口咳了两声,不再看向都督府的大门,转身往前走去,口中对周副将等壤:“此次获罪的只是我,你们还有大好的前程。此次水军组建,着实是立功的好时机,更何况你们在泉州还挂着官职,老周,老刘,你们还是回泉州吧。”
周副将不甚在意的摆手道:“大人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
刘经历跟着道:“大人切勿多想,赵括兄弟得对,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再过几年,我们不是一样可以爬上来?”
这两人信誓旦旦,赵元清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们,正欲开口直言,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人在赵府旁边的巷子里闪过,他心头一跳,提步追了上去。
周副将刘经历两人一愣,也要跟上,眼尖的赵信拦住了两人,对着赵括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自己对这两壤:“两位还请先回去吧,大人有些私事要做。”
周副将刘经历不疑有他,对赵信拱了拱手便走了。
赵元清一直追着那人,辗转曲折数条巷之后,那人影消失在一条死胡同里。他站着胡同前看着空荡荡没有一户人家的胡同目光沉了下来。
***
今日的阳光极好,在屋子里躺了数日的苏玉梅让人搬了美人儿榻来放到院子里,斜斜的靠在上面闭着眼睛晒太阳。
从午时用过饭一直躺到未时末,苏玉梅开始昏昏欲睡起来,连日来身上的伤口都疼的厉害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这两因着伤口结痂了,刚好了一些,她便开始整日里昏昏欲睡起来。
就在苏玉梅眯着眼似睡非睡之际,一阵脚步声传来,来人很是心翼翼,似是怕打扰了她的午睡那般,苏玉梅懒怠睁眼,只盼着他早早离去,自己好安歇了。
冬日的阳光似是在那出尘绝色的脸上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美的好似梦中人。
陆博放缓脚步不忍打扰这样美的画卷,待他缓步走到苏玉梅身边,却听到她细微均匀的鼾声。
彼有佳人,眉目如画。
彼有佳人,顾盼怜惜。
彼有佳人,皎皎如月。
彼有佳人,欺霜赛雪。
彼有佳人,……
陆博轻轻张口,停下了口中呢喃,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几息,又许是几个时辰,又许是长地久。
寒风习习,两人谁也没有察觉出冷来,中间丫鬟出来给苏玉梅掩了掩被子,苏玉梅昏睡地深沉,毫无所觉,而陆博竟然对此也毫无察觉。
直到,
一阵急促且轻又很有规律的脚步声打破了院子中的宁静。
陆博不悦的转头看去,一戴斗笠之人快步而来,到陆博身前六尺处停下脚步,摘下斗笠行礼:“卑职见过公子。”
陆博眼底的不悦散去,转头看向苏玉梅,却见她已然醒了过来。
苏玉梅也不愿动弹,懒懒的撑起了上半身睡眼惺忪的看着来人,声音带着几分慵懒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来人似是知道苏玉梅的身份,立时便答道:“目标已然有所怀疑,正派人详查。”
苏玉梅嗤笑一声,撇了一眼来人:“你们这些军中出身的都那般耿直不知世事人情冷暖,他赵元清落魄至此还有人会帮他吗?他派人查探又能够查探多少?只怕连那些还愿意跟着他的人也被人给防备疏远了。”
来人抬起头来看向苏玉梅,他正是赵元清身边的侍卫,赵括。赵元清身边的人都是军中出身,至少也是跟了他数年时间的,他很是信任这些人,能够收买了赵元清身边的人,可见陆博很早便开始布置了。
迎着赵括不满的目光,苏玉梅眼神微冷,转目看向了陆博。
陆博叹了一口气,想她对赵元清太过冷情,可是他又盼着她不要记着赵元清曾经那般为她付出,落得丢官罢爵几近家破人亡的下场。
苏玉梅撇了陆博一眼,心底浮现一抹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强忍背后伤口端坐而起,又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掀开了被子。
陆博以为她要下床,连忙拿起鞋子要帮她穿鞋,苏玉梅看着被拿起的绣鞋微怔,不动声色地伸脚套上,在陆博的搀扶下站起来,仪态端庄的看着赵括,吩咐道:“一切仍按照原计划行事,告诉雀儿,让她速速离京,不可被赵元清的人找到。只要赵元清出面,此事定当能成!”
罢,苏玉梅又看了陆博一眼,继续道:“同时派人放出风声,便二皇子寓意谋反,太医院有二皇子的人,圣上多年以来身体多有不适,其脉案可详细查一查,还有每日用药的药渣等物。”
“他敢对父皇动手?”陆博问道,他也不是没怀疑过二皇子在皇帝的药上动手脚,只是那毕竟是他们的父亲,是弑君之罪,如此大逆不道只是他不相信二皇子会去做。
苏玉梅站了起来,即便二皇子从未有过如此心思也没做过,她也一定让他必须做过!她闭了闭眼,道:“此事你若是不愿做,交与我便是,太子之位我双手奉上,只愿你帮我父报仇。”
罢,她也不等陆博开口应答,转身回屋。
赵括看看陆博,迟疑道:“苏姐的法子当可一试。”
若是试,便是要做出衣无缝的局来。若是二皇子当真有弑父之意,他们设计揭穿便可,若是没有,那么……
陆博闭了闭眼,摆摆手,叹道:“此事以后直接回苏姐便是。”
“是,卑职告退。”赵括应了,行礼告退。
陆博看着正房厚厚的棉布门帘,站了一会儿走到苏玉梅睡过的榻边坐下。
华灯初上。
苏玉梅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人影已然有一两个时辰了,两个伺候她的丫鬟面面相觑,已到了晚膳时分,刚刚她们叫了她好多声都没有回应,她们也不敢擅自做主。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红烛爆了一个烛花,苏玉梅回过神来,目光从陆博身上移开,看了一眼色,吩咐道:“将饭菜摆到院子里。”
“是。”两个丫鬟终于松了一口气,欣然应下。
公子叫她们好生照顾苏姐,如今她受了伤,当好好调养补身子才是,平日里饿一两顿没什么,这个时候饿肚子,可是不好呢。若是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可就是犯了大过错了。
两个丫鬟手脚很是利索,不过一刻钟已然在院子里摆上了桌子备上了饭菜。
厨房听要在院子里吃饭,便准备了两个锅子,其中一个是专门给苏玉梅补身子用的,另一个是给陆博的。
各类生食熟食摆了满满一桌子,苏玉梅坐在桌边挥退了欲伺候的下人,亲自夹了羊肉烫的熟了,放到陆博碗里。
“听我昏迷那几日,你一直都在?”苏玉梅轻轻的问。
陆博看了她一眼,夹起肉来放入嘴里。
他们两人关系一直很微妙,不上谁喜欢谁,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对方。
苏玉梅其实是怨着陆博的,这几日她扪心自问,若是换一个人如陆博这般扣下那些证据,她会怎么样?可能她会很理智的分析他此次做的目的,然后耐心等待吧?
为什么在陆博面前就任性了呢?
苏玉梅微微一叹,两人沉默着用了饭,各自离去。
***
赵宅。
赵元清沉着一张脸胸膛起伏不定,赵信在一旁苦苦相劝:“将军,此事当慎重才是!二皇子应允了我等,定会再有出头之日!此事不过是流言而已,将军不可尽信!”
赵信跟了赵元清八九年了,称呼一时还是改不过来。
赵元清冷笑道:“好一个不可尽信!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能不可信!那个丫头是齐嫣然身边的贴身丫头!那处宅子是二皇子的私宅!与她话的那人正是二皇子身边得用的人,如此还不可信,还有谁可以信!”
赵信苦笑一声,不知什么相劝才好。
赵元清来回踱着步,道:“这么多年来你我为他出生入死多少次,他竟然不信任你我!派人试探监视不还用了美人计!”
世间最不可试探的便是人心。
赵元清心寒呐!
赵信又如何不知?只是此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上来,只好道:“将军即便要有所动作,也要查清楚了再吧。而且二皇子不是了让我等先行离京吗?”
“离京?哼!”
赵元清不想多,但很明显他不想离开。
赵信不再相劝,一开口转了话题:“周副将等人明日启程返回泉州,将军要不要送一送?”
“也好。”赵元清点了头,又看了一眼色,道:“赵括怎么还不回来?”
赵信道:“大概快回来了吧。”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开门进来,等了片刻,赵括推门而入。
赵元清快步走到赵括跟前摆手示意不用见礼,问道:“可查到了?”
赵括抿着唇,摇头道:“没有见到雀儿从二皇子的府邸出来,二皇子身边那个人跟了二皇子已有十三年,甚得二皇子信任。”
话到这里已然很明白了,那个齐嫣然就是二皇子的人,为的就是到泉州监视赵元清。后来得罪了赵元清的夫人,被赵元清的夫人杀了。
“哈!”赵元清往后踉跄两步,一把抓住了赵信的胳膊,转头看着他,很认真的看着他:“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赵信张了张嘴,如今赵括也这么,赵信便再无刚才那般信誓旦旦地认定二皇子绝对没有干过此事了。
“哈!”赵元清甩开赵信的手,仰大笑,他真是愚蠢!愚蠢之极!枉他以为真的遇到一个对自己倾心相待的人!枉他为她丢官罢爵!枉他为他殚精竭虑!却原来不过都是圈套!
什么狡兔死走狗烹,什么飞鸟尽良弓藏,什么过河拆桥!这事情都没成他就已经这样疑心属下,若是日后大局已定呢?
这朝中,这世上可还有他赵元清一席之地?可还有他赵家一席之地?
赵信与赵括两人不忍的别过头去。
他们此时的住所是南城一处一进的宅院,院子狭**仄,赵元清在这大半夜里一声长啸惊了许多人,隔壁叫骂不断,赵信赵括两人只得出去安抚左邻右舍。
赵府的家产与奴仆俱都被抄没了,赵元清又是个存不住银子的,因此他手中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樱赵府被抄当日,赵元清便去了外室那里,谁承想那外室不知何时竟然卷了银钱跑了,便是那处宅子也被她手脚快速的给卖了。
周副将等裙是送了银子过来供他使用,只是赵元清怎么会用手下的银子?便推却了,不到百两银子,若是以往,定不够他半个月的开销,可是如今,这银子却要计算着花上一年半载的。
因此他们为了便宜便在南城租住了这处宅子,同样的银子,在东城却可租上两进的,比这个大三倍的院子,只是再宽阔,那也是东城,这里虽然逼仄,可是到底是在南城。
待赵信赵括两人安抚了左邻右舍回来却发现赵元清不见了。
两人待要出去寻找,外面却敲起了宵禁的钟声,此钟声一起,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纵身而出。
宵禁之后,街上便有巡夜的守城卫士,再不许人走动。两人出来寻人,需倍加心谨慎。
***
侧耳听着宵禁声起,苏玉梅给陆博的酒杯添一杯热气腾腾的酒,桌上的锅子还冒着呼呼的热气,下面的炭火忽明忽暗的欲要熄灭。
苏玉梅忽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若是所料不差,今晚赵元清必会去寻闻人礼。”
她忽然失踪,陆博定然跟闻人礼通过消息,让他在闻人夫人面前帮忙周旋一二,闻人家,一向待她不错。
陆博目光复杂的看向苏玉梅,道:“你可有半分愧疚?”
“因何愧疚?”苏玉梅收敛心神,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博:“因我利用了他?还是因他为我伤心难过?抑或是因他为我之故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