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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转盘排字架

“来了来了。”霍启明话音才落,就见田安荣领着一名年近四旬的男子匆匆骑马赶来。这男子面容儒雅,蓄着三绺胡须,跟着田安荣一道翻身下马,行至霍启明近前,田安荣先叉手道:“卑职已将这位王伯重王先生,从驿馆接来了。”

“在下王伯重,见过真人。”王伯重跟着行礼道,“王某在济南府城做着书吏,却是接连收到真人两道书信,力邀王某往燕都来,是有一份好大事业,却不知究竟。如今既见,还请真人解惑。”

“来来来,都进来。”霍启明便吩咐大家都进了别院,先在正厅坐定。霍启明便掏出一个木块:“大家都瞧瞧。”着先递给王伯重。王伯重接过仔细一瞧,乃是一个梨木字块,他便沉吟道:“此物乃是真人所刻?倒是十分细巧。”着便转给在一旁十分好奇的文刻匠。

那文刻匠将字块拿在手里,工匠们都凑过来瞧,面露惊奇之色:“原来真人所刻字,便是这个。”

“不错,”王伯重思索道,“将字稿贴于木板之上,刻好之后裁为单字,修磨齐整,排字做行,隔以竹片,再行印刷。所以这回真人教大家来,便是刻字,以备为字库。”

田安荣惊奇地瞧着王伯重,面露佩服之色,他想了想问道:“如此虽然巧妙,只是检字却是难也。”

霍启明拊掌笑道:“先生果然大贤,我只知道要做字块,只是如何排印,却是一窍不通。先生只瞧一眼便知道法门,咱们这书局,今后定然十分兴旺。不过田主簿所言之检字一事,也的确是个难题。”

王伯重皱眉苦思,霍启明便教田安荣先回钱庄,不必在储搁。工匠们也凑在一处,声议论着。那王伯重忽然抬头,叫拿纸笔来,然后画出图样示意霍启明,霍启明一瞧,乃是画的两个大转盘,王伯重解释道:“以轮盘排字,铺设圆形竹框,木字按韵分类置于其中,一架贮字,一架选字。另录排序册子一本,使工匠一人报序,另一人坐于两轮之间,左右俱可推转摘字,岂不便捷。”

霍启明大喜:“先生高妙!咱们这就干起来。”工匠们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连声好。王伯重却觑着霍启明道:“在下往书局来的路上,已听田先生详细夸真人事迹,待得相见,果然神仙之才,只是在下无籍籍之名,不过一员吏,真人何以知在下之名也?”

“这个自然是有高人指点。”霍启明含糊应过,“以人寻字则难,以字就人则易。以此轮转之法,不劳力而坐致,字数取讫,又可铺还韵内,两得便也。先生之法,令人叹为观止。就请先生屈就统领署主簿,暂为书局督办,总任其事,如何?”

“真人盛情相邀,王某自当尽力一试。”王伯重笑道,“在下于农学一道,也颇有涉猎,将来真人若有用得着处,便只管吩咐。”

“最好最好。”霍启明极是满意,“回头我便叫拉巴参军行文张榜,晓谕各处。走走,咱们先去吃酒,一来为先生接风,二来么,各位待诏既来了我这里,这第一顿饭,自然是要款待的了。”

那文刻匠正要推辞,霍启明已经起身道:“这灵春坊中池家酒楼,与我吹嘘了两回,他家的酒肉,乃是燕都第一,今日咱们便去领教一番。我已命他们提前备下五味冰饮,咱们这就去痛快享用,诸位,都跟我来啊。”一听有冰饮可吃,众人都欢喜答应,连忙跟着一块出了书局大门。

用过午饭之后,霍启明回到钱庄,立即提笔行文,他吩咐田安荣道:“照会迁安县令,为统领署预备大桑皮纸各万石,要品质最佳者,尽快解至燕都,愈快愈好。纸钱督府这边自然会按市价算还。”

“是。”

这时门外军士来报,有真定来一名老者名唤周春,在钱庄大门之外候谒。霍启明笑道:“今日吉利,一个个都来了,快快请进来。”着自己也起身往柜房门外等候。

不一会,进来一位五旬开外老者,一身粗布衣衫,背着一个包袱,古铜肤色,满脸皱纹,瞧见霍启明便忙深深作揖道:“这位想必就是师老爷?草民周春,远来参见。”

“老待诏快快请进。”霍启明满面笑意将老人搀扶起来,引着他进了柜房坐定,“如今燕都城内织造社,诸事皆已备齐,只等老待诏瞧过,若没有什么疏漏之处,便要开工了。不过老待诏今日才到,想必十分劳乏,可先往住处去歇息,明日道再陪老待诏往织坊去也。”

“其实不妨事,老儿身子骨结实得很。”周春拈须笑道,“若是真人不嫌弃老儿冒昧,倒是想现在便往织场去瞧瞧。”

“老待诏也是爽利之人,”霍启明哈哈一笑,“既如此,道这就陪着走一趟罢。”着便又起身,吩咐耿冲备马,一老一少边走边议论着,很快就出了钱庄。

苏蔻瞧在眼里,若有所思。

燕都城内各处,大家也是十分好奇,开织场,办书局,造戏台,人人都预感到城中即将迎来一场大变,但是这种变化究竟好不好,却是难以推测。尤其是,督府张榜明文告示,织造社招募十六岁以上之女工,按工计酬,与男工相当!顿时街坊各处,议论纷纷。

“闻织造社之女工,已经招满,”何泰年何老员外皱眉道,“如此视男女之防为无物,长此下去,难免生出桑间濮上之事。咱们这里乃是燕州首善之地,将来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教下面府县生生看了笑话。”

彼时他正与盐商林崇善两个坐于茶肄之内点茶闲聊,林员外听得此语只微微一笑,拈起一块栗子糕放入口郑何老员外又道:“咱们该往统领署,去见一见两位郎君,仔细分此事,最好将女工匠俱都遣回,以免将来多出事端,林员外以为如何?”

“不去。”林员外又慢悠悠拈起一块栗子糕,见何老员外双眉竖起,他才哈哈一笑,解释道:“去了也是白去,这两个少年人岂会听咱们的?再者,你那位清苑县的同族,早就在用女织匠了,燕都这边,既然官府有意大办织造,女人出来做工便是迟早之事——弟就明了罢,如今咱们与统领署,其实已是休荣同体,只要那织造社生计兴旺,别的么,咱们只做不知便好。”

“人心之危,世风不古也。”何泰年无可奈何,然后又瞪起眼睛,“你还吃,如何也不留些与我!”着便将碟子抢过来。

出了茶楼,老员外依旧觉得心绪难平,便吩咐厮牵了骡子往皇城而去。进了钱庄,就见霍启明正与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正在议事,那男子头上只有寸长的短发,倒是有些奇怪,另外王伯重、周春、拉巴迪亚等人都在,正听得专注。苏蔻则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边拨着算板,并不理会这边,见何员外进来,也只点点头。

霍启明见何泰年进来,便起身拱手笑道:“老员外今日有空过来,倒也是巧,咱们这边一会就好,就请老员外也一道去用饭。”

这些人何泰年一个也不认识,霍启明便给他逐一介绍,他觑着拉巴迪亚道:“闻统领从卢龙捡了个胡人参军回来,想必就是你了。”

“捡?”拉巴迪亚很受赡表情,“这个词用得多么奇怪。”

“参军者,主帅之佐官,参预机务,协理府事。俺瞧着你一个胡儿,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份能耐。”何泰年着又斜眼打量那头发甚短的船社头领白运广,“如今贩夫走卒之辈,竟也成了督府的座上宾了。”

众人都有些愕然,这老员外今日是特来挑毛病的?

不料何员外对着王伯重、周春两个却敛容叉手道:“这二位却是督府盛情请来的高贤大能,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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