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渔阳论形势
郭继恩在唐山府逗留了好几日,将高炉选址之事议定下来,又告诉秦义坤:“本帅这回带来了银钱二十万缗,全部交付与你们,好生去用。这件事,务必要办好了。”
他又转头对朱斌荣、焦胜武等人道:“先前西京之中,有位户部主事名为方石崖者,因为不愿趋附,被贬窜出京,后来他又辞官回乡去也。此人乃是江南人氏,韩宪使已经托人去寻,若他肯来燕州,本帅便请他往唐山来助你们。”
秦义坤笑道:“既是韩宪使举荐,其人必定是位大才。这位方主事若是来此,咱们便都虚心请教,跟他多学些本事。”
“一个方石崖不够啊,”郭继恩吁了口气,“愿下英才,都能来我燕镇之地,舒展抱负,造福百姓。”焦胜武忙笑道:“统领不必心急。既有此求贤若渴之心,才智之士,往后必定多有来投,输肝剖胆,报效竭力,以成将军千古勋业也。”
“但愿如此,只是未免时不我待。”郭继恩目视远方,他想了想翻身上马,对文武诸官抱拳道:“唐山兴旺,便托付给诸位了。朱师监、段点检,前军乙师这边,也请你们看好了。”
众人都回礼道:“请统领只管放心。”
郭继恩点点头,这才领着亲卫营甲队离开唐山府城,沿着滦水一路往北而去。他们出遵化离开唐山府境,进入渔阳府,塞上风光,气候凉爽,夏日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也只让人觉得舒坦,而无燠热之意。这边已是边墙之外,沿路人烟稀少,并无驿馆集镇,大家夜里只能在野外宿营。宽河、神山两县都在燕山脚下,不过是一处稍大点的集镇,郭峻出镇燕州之后,命军士们在簇夯土筑城,方才有了两处土城。
这两处县城之中,除了衙署和军营,甚少民居。郭继恩在宽河只待了一日,巡视部伍,了解民情,然后便赶往神山县城。燕州左军乙师点检安金重已经从渔阳府城赶到此处与郭继恩会合,并与乙师乙旅巡检崔万海、县令王中礼一道在城外相迎。
安金重年已五旬,面容苍老,彼此相见,他便抱拳道:“簇与辽西接土,东虏兵多有进犯,统领只带这么点人马过来,太过凶险了。往后还请统领先行告知,卑职也好遣兵来迎。”
郭继恩下马与众人见礼:“多谢安点检好意,本帅下回知道了。燕山苦寒之地,这几年辛苦众位。饶乐、柳城那边,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动么?”
“没有异动,”崔万海答道,“听过往行商所言,那东虏汗王亲率三万精骑,已渡过訾水南下。放兵四掠,直逼柳京。新卢兵马无力接战,国主带着后妃们逃往开京避难。咱们这边,倒是安静得很。”
“果真打过去了。”郭继恩皱起眉头,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东北面,但见草坝如茵,山势绵延,青山绿草都安静地沐浴在阳光之下,不禁感慨道,“好一派太平景象。只可惜,此处乃是彼此来往要道,东虏回兵之后,早晚前来攻打,咱们依然不可松懈。”
他回头问安金重:“敢问安护军,若是咱们集兵渔阳,从此处东进,攻取饶乐、柳城,可有胜算?”
安金重凝神想了会道:“据哨骑回报,如今饶乐柳城等处,驻兵甚少,咱们攻取颇易,只是想要守住,却是艰难。”
郭继恩又问:“倘若咱们攻取辽西之后直趋沈州?”
“制将军果真有取营州之意?”安金重请郭继恩入军营衙署,依旧摇头道,“若取沈州,至少得四万兵。只是辽西之地,河道众多,难于速进。如今已经是五月底,料那新卢国主,必定已遣使者求和,虏王精兵很快便会返回。这一仗,难打。”
“是啊,时机还未成熟。”郭继恩沉吟着接过军士奉上的茶盅,“一年,咱们至少须得再等一年时间。”
县令王中礼忍不住道:“制将军年少奋取,下官等很是敬佩。只是劳师远征,恐致百姓饥弊,况沈州偏远蛮荒之地,即便攻取,亦如安将军所言,难以驻守,东虏狡狠之性,必定复叛,长此以往,则兵火无熄。还望将军深思之。”
“咱们不去,难道东虏就不会来?彼势力渐强,迟早大军入寇。”郭继恩笑了笑,“与其死守着等他们来,自然是咱们打过去才是上策。至于打下来之后怎么守,统领署也定然会想出一套办法来。王明府,你就不用再劝了。”
王中礼无奈叹气,郭继恩也不去开解他,转头对安金重道:“自今日起,裁撤左军乙师编制,并入左军甲师。仍以安护军为左军甲师点检,节制左军各部。另外,还要请安将军挑选年轻得力的军官,遣往燕都之讲武学堂进学,这件事,要快。”
“是。”安金重神色不变,微微点头,然后他示意随从拿来左军乙师名册,详尽向郭继恩述报各旅兵马人数、兵器甲仗、驻防情形,得十分细致。最后他郑重道:“渔阳乃是燕都北面屏障,饶乐等处距此不过三百里,决不能大意轻视。宣化那边,骆副点检又要防备图鞑部。卑职知道制将军有裁兵之意,只是眼下情形,左军各部,不能裁。”
“好,不裁。”郭继恩点头,他看看色,“咱们去用饭,边吃边。”
所谓神山县城,不过是山脚边一处夯土城寨,城内除军营、县衙之外,只有少量商户、手工作坊。郭继恩四处看过之后,登上土城城墙,再次往东北方向眺望。
暮色四合,边大片平展展的云层,塞上的晚风吹来,带着些许的凉意。安金重见郭继恩一直注目远方,便上前问道:“卑职闻三年之前,统领便有出征临榆关外之意。何以统领对这营州之地,念念在兹,每有攻取之想?此边疆之地,贫瘠严寒,即便取之,亦得靠燕州各处钱粮支撑,甚是无益也。”
“严寒虽是,贫瘠却非。”郭继恩摇头道,“营州多有煤铁,物产丰饶,沃野千里,若能妥善经营,其财赋决不会亚于燕州,虽为边疆,亦是一处极重要的所在。霍启明霍真人屡次对我言道,若不平定营州,则东胡迟早崛起南下,必致下大乱也。”
他再次转头望向东北方向,久久凝视。郭继蛟走近他身边,却听见大哥自语道:“算算时日,霍真人与韩宪使也该出燕都了罢。”
然而此时霍启明依然未能动身。他与拉巴迪亚立在灵春坊的督府别院大门之外,身后跟着十来个个工匠,正瞧着军士们将一块牌匾挂了上去,牌匾上面乃是四个大字:燕都书局。
霍启明左看右看,拈着并不存在的胡须道:“这院子还是不够大,往后咱们得将四周这些宅第都置下来,联做一处才成。”
拉巴迪亚问道:“长史阁下几乎已经将城内所有的刻书工匠都给抢了来,还不够用吗?”
“当然不够,往后这里要有上百工匠,印制各种书籍,文地理,经史子集,无有不包。到得那时,这座别院,够做什么的。”他着转身对工匠们道,“道爷这里,乃是官办书局,各位既然被我请了来,往后便是这里的待诏,每日工钿,我加一倍!如何,你们可还满意?”
这些人虽然都有些畏惧,但是也知道霍启明其实是个心善之人,那个年纪最大的文刻匠叉手笑道:“便如这位拉巴参军所言,咱们竟是被师老爷抢来的,不过又有这样的优遇,人们自然会仔细干活,决计不会出差错。真人要刻什么书,只管将稿子与热便是。”
“愿意就好。”霍启明也笑了,“诸位的手艺我自然信得过,不过,往后不是教你们刻书,是刻字!”
“刻字?”工匠们都大惑不解,面面相觑。霍启明点头道:“对,刻字,往后你们自然就明白了。”他着抬头望望色,“那田安荣,怎的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