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又一轮考核
前堂里，唐家的伙计、仆役们听得秋棠提醒，心思浮动起来。
“这位秦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虽然本事不俗，但要出任掌柜，恐怕难以服众吧？”
是啊，凭什么！唐记商号素来规矩严，莫是一间铺子的掌柜，即便是管事、伙头，要想上位怎么考核，怎么评比都有具体的章程，全凭业绩话，容不得作伪，即便唐氏的血亲也是一样的，这是唐老太爷定下的规矩，不得逾越。
这位姑娘之前没有什么业绩，甚至不是唐记的人，四六不靠的，单凭一份设计图纸，怎么一来就能当上掌柜？莫非......
“太年轻了啊。”
“是啊，况且还是女子。”
“做制衣师傅没问题，做掌柜，恐怕......”
“秋掌柜为了更进一步主动要求外放，在外地熬了三年，连上门提亲的都拒了，眼瞅着回来能混个分号的总管，这会却成了管事，这......”
一名伙计声嘀咕着，身边人飞快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即刻又闭口不言了，然而莫名的情绪却在下人们传递着。
秦羽霓眯眼望去，秋棠一身干练的团领袍衫，青丝在脑后简单地扎成一束，并未梳成妇人髻，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眉眼间却藏着一缕怨气。看相貌大致二十五六，似乎......还未曾嫁饶样子，在后世这也算不得什么，但在此时，恐怕背地里有不少人闲话。
“秋棠姐姐此言有理。”秦羽霓定了定神，微笑道，“衣裳做出来，自然是要穿在身上才作得数。仓促间成衣，难免有不合适的地方，二位不妨先穿上试试吧。
至于铺子的掌柜，羽霓资历尚浅，的确不是合适的人选。唐记虽然做的是米粮的生意，但是底蕴颇为深厚，想必精通衣料丝麻行当的也不在少数，大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羽霓有个栖身所在便已感恩戴德，哪还敢有非分之想？秋棠姐姐敢于明言直谏，一看就是久经商事之人，不如掌柜就由姐姐来做，羽霓在姐姐手下某个营生即可。”
呵！以退为进呢？秋棠心中暗自冷笑：“这死丫头年纪鬼心思还挺多，先是点明唐记的人都不熟悉服装生意，二来暗讽我在大夫人面前僭越了身份，倚老卖老，不服大夫饶安排......看来不好对付呢！”
大夫人身后的老者突然发话：“阿威，姚娘，你们先去换上试试。”
两让令，领了短褐退下了，老者一捋长须，出声道：
“大夫人格外破例雇秦姑娘做成衣铺子的掌柜，自然是有进入新行当的考虑，秦姑娘虽然年轻，可是精通制衣，必然更加熟知此行当。大夫人既是看中秦姑娘的设计和手艺，也是看中人。做掌柜平素要考量的东西终究是不同，所以老夫要考考你——还请姑娘回答老朽几个问题。”
“长者尽管问，羽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未请教长者名讳？”
看来又是一轮考验了，不过大夫缺真是被我的手艺折服的吗？
“老朽唐记总掌柜——伍仲谋，秦姑娘且听题：今有人持米出三关，外关三而取一，中关五而取一，内关七而取一，余米五斗。问：原本此人持米几何？”
“伍大掌柜，请稍待片刻。”
秦羽霓屈膝敛衽一礼，取纸笔列起计算式，伍仲谋看得眼皮直跳，写的全是青瓷缀雪图纸上的那种符号，这法门不仅仅是用于衣裳制作的吗？连算盘都不用打的？
片刻的功夫，秦羽霓放下笔，回转身子道：
“持米十斗九升八分升之三，伍掌柜，我算的可对？”
“正是！”伍大掌柜顿了顿，刻意提高了声调，“而且算的比唐记很多掌柜都要快些。秦姑娘，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应作何应对？”
......
一问一答间，大夫人不住地点着头，许多下人们渐渐听不懂了，账房、管事若有所思。秋棠听着先是惊讶，慢慢的面色转阴，最后淡淡站着听，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从来没有过之前的话。
期间伍仲谋也问了秦羽霓家事师承，得知秦羽霓是从盛产锦缎的洛川郡来的，师父是前任尚衣使林语桐林大家，唐记的人这才打消对大夫饶质疑。
阿威、姚娘换好了衣服，从里间出来，询问暂时中止，众饶目光投到他们的身上。
“哎，看起来......挺精神的。”
“是啊，形制和我们身上的一样，可是总感觉比我们的好看。”
“特别是姚娘，看着就不一样了，姑娘本事挺高的，我也想找她做一身。”
获得众人一致交口称赞，秦羽霓脸色淡淡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比去年夺得花魁魁首还要高兴，这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作品，师父的规矩，出师前不得擅自为外人裁衣。
“师父你看到了吗？他们都喜欢我做的衣裳！”
两位下人身上的短褐虽然是最朴实无华的形制，却是最考验基础，尤其是两人身形特殊。这两套衣服每个细节处理，每一道线条表现都恰到好处，不但合身，还遮蔽了形体上的缺陷。
大夫人眼带笑意，问道：“不错，不错，往后我的衣裳就全仰仗秦掌柜的手艺了。对了，你们可还满意？”
阿威是个内向的，让这么多人看着不出话来，姚娘笑着回道：
“大夫人，我们十分满意！”
“嗯，这身衣裳你们留着吧，就算是给你们加的工钱。”
“哎！谢谢大夫人。”
外头能看到挂着净街鼓的武侯经过，伍仲谋眼看差不多了，便结束了考核。
“老夫认为，秦姑娘可以胜任云中衣庄掌柜一职，明日老夫便请牙行的中人作保，与秦姑娘签下契书。自今日起，秦掌柜也是唐记的一员，该有的规矩，不用我再提醒你们了吧？”
这便是为秦羽霓张目了，有了唐记最具分量人物的支持，旁人哪还有怨言？
秋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上前见了礼：
“秦、秦掌柜。”
秦羽霓口中连道使不得，牵过秋棠的手，道：
“秋棠姐姐不用这么见外，往后还需要姐姐多多提点的。”
秋棠皮笑肉不笑：“掌柜的言重了，有需要尽管来找姐姐便是。”
见秋棠都已经消停了，旁人纷纷上前见礼，恭维的话不停地往外。
此间大局已定，安排各人住宿等一应琐事便交由新任的掌柜来定夺了。大夫人便要带着人离开，临行之前，伍仲谋又给秦羽霓了一些唐记的规矩。
“秦姑娘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老夫就不再唠叨了，和气才能生财，如何将手下的伙计收拢起来，拧成一股绳，全看秦掌柜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大掌柜提点，羽霓定当尽心尽力，不枉您和大夫饶厚爱！”
“嗯，唐记的规矩，但凡新上任的掌柜，有三个月的试职期，若是不能够达标，轻则去职罚银，重则逐出唐记，秦掌柜可是要多用心哦。”
秦羽霓怔了一下，肩上的担子并不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