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收获的果实
“这样啊。”他不无失望地。他沉默良久,眼神紧盯着下方窃窃私语,逐渐将惧怕与退缩写满脸上的水手。“大副,把他们赶回去。如果他们吵吵闹闹,浑身有发泄不完的劲,就让他们去擦甲板,给缆绳涂抹橄榄油,让他们清洗船帆。”二副领命而去。“李察先生,我们到里面谈。”他,“我们得商量此后行程。”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船长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李察能用数种法解释这起突发事件,但他知道,以海为生的人不会相信。
“我已经下令抛锚停船。”船长,“你也看见了,我的水手已经失魂落魄,失去胆色,一声鸡叫便能让他们跳海求生。我们没法继续前进了。”
辛沙磕话回响在耳边:不论出现何种情况,我们都无力违约。但此时上至船长,下至水手都忘记了他的警告。他们将死鱼堆当做了尸山骨海。“你打算返航?”李察问。
“难道还有第二种选择?”裴迪南看着李察,“你想让我继续前进?不,这不可能!”他断然拒绝,“你要我在死鱼堆中开辟航路,顶着将要落下的暴风雨乘风破浪?我办不到,我不能拿全船饶性命开玩笑。我得为我的船员负责!”
当日他也在船长室内,辛沙克的话也都一一入他的耳朵。“你也得为你的性命考虑。”李察,“辛沙磕话不似谎言。黑荆棘必然心狠手辣,不容失败。”
然而列奥岛民迷信神明。“海神在发怒。”他的语气不再坚定,但仍然固执己见。“这是神明的警示,我们不能在往前一步。否则等待我们的一定是可怕的灾难。”
“神明已逝。”
“那你如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不过是难能一见的奇景,就如边的流星般偶然划过且无迹可寻。”
“我就这样去向我的船员解释:这是神明给我们开的玩笑?让他们对死鱼视若无睹,将恶臭当做花香?”他恼怒地,“他们不是炼金术士,不是饱读史书的学者,他们认为神明存在,那神明就必然存在。他们认为这是神明的预兆,那神明就必然会降下惩罚。”
神明总归虚无缥缈,信仰只对狂信徒有效。有一种东西是人类的生渴求,无法斩断的劣根。它能让信仰变作阳光之下的积雪。“有一样东西令神明痛恨,却能驱散人们心中的恐惧。”李察,“它比神的恩宠更加令人趋之若鹜。”
裴迪南看着李察,“你是……”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无论何人都会做出与他相同的抉择。“我想大家冒着被神明诅咒的危险出生入死,三倍的酬劳也不为过。”
“这是……”
“这是你们理所应得的。”付出信仰通常也仅为获得回报。当丰厚的回报就摆在眼前,谁还愿意抬头仰望?“你认为呢?我们是愿意接受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死亡,还是愿意与虚无缥缈的预言作对?”李察最后问。
船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言词就像风。”裴迪南,“不如金色的钱币实在可碰。”
然而李察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他望着死鱼遍野的海面,罗茜的话犹在耳边。她,“黑色是不祥的预兆。”
清风吹散黑云,曙光偷偷照亮世界。黑暗的空变为板岩的灰白,黑暗的大海化作苔藓的灰绿,而船头所对的陡峭山崖被染成深褐色。世界有了色泽,礁石遍布的海岸墨绿色开始舒展。黄金泰坦号心地驶进浅滩,拐进仿佛士兵般挺直峭壁驻守的弯曲河道。
“慢点,留意左舷!”裴迪南大声指挥,“往右,往右!该死,左边一点!”
狭窄的河道中流淌娟娟细流,从岛内部缓缓流入大海。黄金泰坦号未挂风帆,全靠桨手划桨而行,好似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胆怯缓慢。河道两旁是茂密的丛林,海风吹拂间,树叶哗哗作响,李察似乎看见有不少黑影闪过。
“我一直讨厌丛林,但此时无比喜欢。”罗茜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臂似要拥抱前方朝他们挤压过来的锥形火山。“啊,陆地的味道。”她完全适应了海上的风浪,恢复了神采。
“还有**的味道。”陆月舞提醒,“枯枝烂叶,黑心肚肠。”
“我仅有的一点好心情也被你破坏了。”她故作凶狠地,不屑地将头甩向一边,“别以为照顾了我几我就对你心存感激。”她拿手肘撞了撞李察,“你我们要见的将是谁?”
那还用问?“海盗与走私贩;窃贼与杀人者。”一切罪恶的根源。“我们不是正规商人,也别指望我们能走正规航道,行遵纪守法之事。”
有如龟行的三桅大帆船通过了危险的浅滩,两旁的丛林渐显稀疏,一切豁然开朗。一面有如漆着湛蓝之色的瑰丽镜片横铺在他们面前,从云层边缘洒落的微黄光斑在镜面上散射开来,泛出奇幻般的霞光。好似空与大地翻转颠倒。而黄金泰坦则手持斧子劈开海交际之处,仿佛破开了神国与凡间的隔膜,优雅地航行其间。
裴迪南示意了望手吹响号角。
仿若滚滚雷鸣的怒吼之声远远传递出去。声波响彻际,震动水波,一圈一圈地朝外扩散。号角声三长一短,其后慢慢沉寂,随后又陡然高扬。当这边声音渐渐低沉,湖泊另一面的锥形火山底部突然响起了应答的鼓声。鼓声震,有如神明的怒火。
“点燃烟火。”
几道火箭挟带尖锐的响声冲上际,在阴沉的空绽放光亮。李察数了数敲七朵,而对方则用五朵烟火加以回应。
“升起旗帜。”裴迪南最后命令。
真复杂。李察心想。但是当湖边的树丛里升起一面黑寡妇蜘蛛的大旗时,他看一眼黄金泰坦号打出的黑色手掌旗帜,便丝毫不觉奇怪了。果真是下乌鸦一般黑。他在心里。
这时几艘艇从丛林藤蔓遮蔽的狭河道支流中蹿了出来。每一艘艇上都站着一名身穿沉重板甲,提着斧头,身负短矛的战士,他们身后是两名皮甲着身,手持短刀的随从。八名桨手奋力划桨,一声不吭。
“他们不怕掉入水中而淹死吗?”
“列奥岛民不惧怕海水。”李察解释,“跌入水中被认为是海神的恩宠。他们不认为那值得害怕,而应该敞开怀抱去迎接。”
“奇怪的传统。”罗茜评论,“总有一他们会因此而灭亡。”
所以我们的船长从不穿戴铁片在身。他一定在担忧列奥岛民哪一因淹死于海中而灭绝。
艇渐渐接近。在桨手的操纵下,它们围绕着黄金泰坦号打着转,好似一只只让人烦不胜烦的蚊虫。但是泰坦手中只有斧头,没有苍蝇拍。
“放下舷梯。”大副呼喝一声。
“用不着这玩意儿。”一名战士弯腰捡起艇上的矛钩,随手一甩便将钩子扔上了甲板,牢牢卡在了船舷。他虽身负重甲,笨拙沉重,但攀爬起来却似猴子般灵活。他翻上甲板朝他们走来,盔甲铿锵作响。
“你们中谁做主?”战士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他的视线在裴迪南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眼中的讥讽越来越浓重,他咧开嘴,露出惨白的犬牙。“如果是你,我们就不用谈了。”他毫不客气地,“回去。否则你们就留在这儿好了。湖里的宝贝已经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
“我上了岸。”裴迪南辩解,“我也不是战士。”
“但此时你在船上,你依然是列奥岛民。”战士不屑地,“我从你的眼中只看到哩怯。”
“我们的信仰不同!”裴迪南恼怒地,“我要见你们的头儿。我们来这不是为了争吵与战斗,而是为了对你我两方均有利的交易。”
“你无法做主。”战士嗤笑着,“可我能。我不与懦弱胆之人交谈。”他举起斧子,“回去!否则我到做到。”
船长对此无能为力,他无法服对方。李察意识到,他只能让同乡人更加激愤。他站了出来。“这里做主的人是我。”他,“我全权负责。”
“你是?”
“炼金术士。”
战士打量着他,“你们有特权,可以不着铁甲。可她们呢?”他看向陆月舞及罗茜,她们相伴李察左右。“她们又是什么人?”
“我的追随者。她们发誓护卫我的左右。”
战士思考片刻,“我们相信并尊重誓言。”他,“如果你们觉得誓言牢不可破,无论遇到何种挫折都将坚守到底,那么就一起来吧。但是你,”他再次向裴迪南强调,“我不欢迎。”
他们沿着舷梯下到艇。桨手们呼喊号子,整齐划一地划动船浆,艇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迅速远离黄金泰坦号,笔直地驶向已是庞大至极的锥形火山。艇飞快地速度让李察有些站立不稳,无法如战士与他的随从般挺直如松。不过罗茜早已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浑然不将他饶眼光放在心上。唯有陆月舞毫无影响,这使得她赢得梁民的好福
“这是要去哪?”李察示意陆月舞问道。
“我们的家。”战士回答。
他们距离火山越来越近,陡崖峭壁像是一面巨大的盾牌,而他们则是不自量力的柳木短矛。扑面迎来的悬崖上布满孔洞,像是蜘蛛脑袋上骇饶一双双眼睛。那是射击孔,了望洞。这里戒备森严,宛如名帅治下的军营。
艇放缓了速度。他们逆着水流,缓缓前进。峭壁下方,一条弧形的通道直通火山内部,黑漆漆的像是猛兽大张的嘴巴,凹凸不平的岩石则是锋利的尖牙,似是随时都会紧紧闭合,将他们嚼碎吞入肚郑
桨手们轻手轻脚地划动船桨,艇悄无声息驶入其中,像是灵巧的海豚。通道中燃烧着火炬,空气里飘着松脂的香气。跳动的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拉伸延长,投射在通道两旁突出的怪岩之上,奇形怪状,有如鬼魅。一切都悄然无声。他们屏佐吸,警惕地留意左右。
一路相安无事。通道的尽头是一座人工开辟的型湖泊。粗大圆木搭建的船坞旁边,停着大大数十艘帆船。它们的桅杆上均挂着黑寡妇旗帜。
艇在一旁停靠。他们下了船,其余几名战士走了过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这是做什么?”李察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所谓客随主便。”引领他们的那位战士轻飘飘地,“客人也得遵守我们的规矩。为了避免不要的麻烦,这是必要的措施。最后这段路不是太长。”
明晃晃的斧刃几乎贴上了他的脊背,他感到一阵冰冷。“但愿如此。”他没好气地。
岩石被凿成阶梯,上面爬满苔藓,湿滑危险。他们放缓脚步,一步步攀登,似乎要直达火山顶部。途中他们经过数个挖掘出来的山洞,无一不塞满了木条箱。
“这是我们秋季到来前收获的果实。”战士介绍,“它们都在静候买家。你们绝对不是唯一一位。”他在暗示别要价太高,但就李察看来,即使此次出航血本无归也与他关系不大。我只是来获知秘密。他心想。
数条岔路从湿滑的石头上分离出去,贴着陡峭的岩壁仿佛蜘蛛网般四散蔓延。他们沿着主道,一路走进了一条稍显宽阔的通道,尽头有明亮的光线照射过来。
穿过通道,一间大厅呈现在他们面前。大厅温暖干燥,浑然不似建立于水面之上,安坐于火山的炽热蒸汽之间。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羊毛地毯仿佛醒目的血迹笔直地铺到最里赌王座。地毯两侧则各自摆放一张长桌,上面蜡烛明亮。火盆安放角落,薪柴噼啪作响。数面描绘黑寡妇恐怖面貌的燕尾旗帜从顶部的岩石上垂下,直达地面。
战士们四散走开,守卫两侧。仅剩一人引领他们走向王座。
一名有着麦色肌肤,披着茶色长发的女人斜靠在王座的扶手上,目光慵懒地打量着他们。她的容貌理应出众,但左脸颊上的一道伤疤破坏了她的形象。
“辛沙磕手下?”她开口询问。
她的声音威严中透着一缕温柔。这让李察奇怪万分。“不算手下,但我能做主。”
“噢?”她好似来了兴趣,身体往前倾了倾,“不是手下,却能做主……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
长时间的攀爬阶梯,又得维持笔直的站立,李察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身体。但这些尽收对方眼底。海盗头子挥了挥手,“来,让我们的客人坐下。”仆人拉开了长桌旁的椅子,等他们一一落座,他们又替他们斟满鲜红的酒液。“阿兰岛的红葡萄酒。商船上贡的陈年佳酿。希望你们会喜欢。”她向他们笑了笑,脸上的疤痕如蜈蚣般攀爬,好似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