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韩铮苦笑,以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他只觉得那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甚至于美国军火走私这些记忆都没有人与他提过,许星然不想提,项恒远不知道。

那些同生共死的誓言只是因为一场小小的车祸而变得烟消云散,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许星然在心死之后会对自己如此冷淡,比起混蛋的自己,她已经足够仁慈。

终于他们再次回到国内,将韩氏重整旗鼓,顾泽沥也带着顾氏集团合并到韩氏来。

一切都在慢慢地走向正轨,顾屹凡的报复一一曝光,小念和席浩轩也都回到身边,傅彤儿进了监狱,更重要的是,许星然搬回了席家并且怀上了乐乐。

临产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感受着身体里的喜悦与激动,盼望着孩子的出生,身为看客的韩铮却只觉得满口苦涩,眼前的幸福如同泡沫,只等着席康乐降生的那一天,瞬间破碎。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在与大货车相撞的那一瞬间,韩铮醒了过来。

入目是满目苍凉的白和病床上毫无动静沉睡着的美人,窗外的挂钟显示着时间,凌晨四点二十三分。

他看不到外边是不是天亮了,天气有没有很好,他只能根据时间去换算此时外边的天色,大抵还是夜幕沉沉。

刚才的梦境让他仿佛度过了跌宕一生,身上黏糊糊的,应该是流了一身冷汗,这样的梦境在上一次他也梦到过,不过只有零星的碎片,梦想之后也再无记忆,这一次,即使醒过来,他也能清楚明了地记得梦里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他不单单只是记住了梦境,也将那些遗忘了的过去从尘封的记忆角落里扫开了所有尘埃,将它重新带到了眼前像是翻阅一本记录了所有喜怒的书籍,仔细查看着,感受着,体悟着。

“星然,我,都记起来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迷茫,只剩下心痛与自责,“是我对不起你。”

这一次,不再只是简单的敷衍与挽回,而是发自内心的歉疚,是他丢失了记忆才会让许星然白白遭受了这么多苦难,是他没有信守诺言让许星然无辜受了这么多误会与嗟磨。

“你快点醒过来,要打要骂都随你,你的叔叔回来了。”他贪恋地看着许星然熟睡着的脸庞,一双手哆哆嗦嗦像是耄耋老人般抚上她柔嫩地脸庞。

她的脸是温暖的,白嫩的,也是他渴望已久的。

斑驳的记忆夹杂着自己的悔恨与心痛,反复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哭出来,只有那点微弱的尊严在支撑着他,让他勉强忍住想要汹涌的泪水。

“星然,你快点醒过来,我们一家人,谁也不能少了。”

无论他说再多,床上躺着的人都无动于衷,她听不到也感受不到,只是静静地沉睡着,仿佛要睡上几个世纪,睡到玫瑰缠满了城堡,睡到那个传说中的骑士拿着镶满宝石的宝剑披荆斩棘,将她吻醒。

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医院接替的是顾泽沥,他虽然换了衣服也刮了胡子,可那赤红的双眼却在告诉所有人他并没有好好休息。他在重症监护室外没有看到韩铮,心中颇为恼怒,转身却看到重症监护室内,深情望着许星然的他。

那是一双满含愧疚与血丝,更满是深情的眼,他的嘴巴张张合合,脸上也一会笑容满面一会又哀伤羞愧。

那一瞬间,顾泽沥觉得他又看到了以前的韩铮,那个他刚回国时将他当做对手的韩铮,那个总是傲娇地找许星然麻烦又不停围着她转的韩铮,那个自信可以打败所有情敌的韩铮。

他愣在了原地,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旋即又哑然失笑,这样也很好啊,许星然等了那么久的韩铮,终于回来了。

“泽沥,韩铮走了吗?”他在外边呆立许久,直到贺子晋和贺炜彦一起到来,才回过神。

“没有,他在里边。”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只有满满的苦涩。

“你怎么了?”贺子晋敏感地发现他情绪不对,奇怪地问道,同时也看向了重症监护室内。

“看出来了吧。”等他看了好一会,顾泽沥才缓缓开口,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他恢复记忆了,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也不一定啊……”贺子晋勉强地笑了笑,像是在给顾泽沥希望也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恢复记忆又不能改变他做过的那些事,星然她,她……”

他也说不下去了,心中有对许星然的恨铁不成钢也有一丝释然,只要许星然能幸福,他真的不是那么介意韩铮的。

“把韩铮叫出来吧,让他回去休息一下。”通过两个人的对话,贺炜彦也把事情弄清楚了,这种事他这个身为父亲却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人没有任何权利去替许星然做出什么决定。

结果不言而喻,他根本不可能走,上一次他没有恢复任何记忆就已经在许星然病床前守了整整一个星期,现在恢复了记忆的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劝走?

许星然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整整七天,除了给她伤口换药之外,其他时间都是韩铮亲力亲为,擦身体换衣服,就连对他有严重成见的贺子晋都不得不承认,韩铮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如果他没有做过那些事,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质疑他。

可是他和苏韵搅合在一起做出的那些事还历历在目,他又怎么可能假装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

“韩先生,苏太太,许小姐情况已经稳定,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去了。”医生在给许星然做完例行检查之后,冷静地说道。

“既然已经稳定,为什么她还不醒?”韩铮同样冷静地看着他,整整七天,他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和基本洗漱之外,根本不会离开重症监护室半步,虽然现在看起来还算整洁,可还是难掩疲倦与邋遢。

“这个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希望各位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将所有人一一看了一圈,语气带了几分遗憾,“根据许小姐现在的情况来看,她醒过来的几率并不大。”

“你什么意思?”脾气急躁的贺子晋瞬间脸色就不好看起来。

“许小姐可能永远不会醒了,但也不是绝对。还望诸位能提前做好准备,就算她醒过来,也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轻则失忆,重则痴傻,在她醒过来前,我们不好妄下结论。”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医生的话里回不过神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想起,惊醒了一众人,大家齐齐循声望去,发声源在苏雨玉身上。苏雨玉歉意地笑了笑,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后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

“喂,老顾,有什么事吗?”她这样一说,率先撇过头去的贺炜彦,他已经猜到了来电的人是谁,不免有些尴尬。

随着一阵沉默之后,大家看到的是苏雨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最后所有的不满和尴尬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他都出来了,你还跟我说干什么。”她很平静地说着,“星然现在刚离开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她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满是愧疚的韩铮又看了看已经从重症监护室里推出来的许星然,不欲再和顾先生多说“就这样吧,我不放心把我女儿交到别人手里,京城我就不回去了,其他事情你做决定就好。”

道过再见之后,她利落地挂了电话,薄唇微抿,神色复杂地看着韩铮,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姨,你……”

“先送星然回病房吧。”

被盯着是不好受的,韩铮本想问问苏雨玉到底想说什么,可他刚开了口,苏雨玉就冷淡地打断了他,跟上了许星然的病床。

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继续追问,这个时候许星然才是重中之重,和她比起来,其他事情都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多谢医生。”将许星然在普通病房里安顿好,又看着医生护士们将那些维持她生命的仪器给她调试好,苏雨玉温婉地向所有人道过谢,目送他们离开,很快病房里就剩下他们几个许星然亲近的人。

“屹凡出狱了。”苏雨玉给许星然掖了掖被角,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她不敢去看韩铮此时的脸色,但想也知道不会太好看。

“屹凡的父亲说他在监狱里戴罪立功减刑十年缓刑两年,屹凡的父亲已经交过保释金把他接回家了。”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一双眸子平静无波,静静地看着熟睡的许星然,像是在阐述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具体情况没有说,只说他的限制只是不能出国,国内还是可以随便去。”言尽于此,她不再多说一个字。

其实在听到顾屹凡出狱的那一瞬间她想的是立刻回到京城陪着顾先生,然而这想法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被她否决了,她不能回去,星然这里说是尚且生死为止也不算过分,她已经对不起星然太多,又怎么能在这种生死关头离她而去。

那样做的话,她还是人吗?

“戴罪立功?”韩铮对此嗤之以鼻,他知道有戴罪立功这样的减刑说法,但是能一次减刑十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当初判了他无期,这才进去了一年不到,就减刑十年缓刑两年,这和无罪释放有什么区别?

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不满,他知道苏雨玉大可不必将这些告诉他,她只需要说是顾先生想让她回京城就能将他敷衍过去,现在和他实话实说不过是提醒他让他早做准备罢了。

“多谢阿姨。”他敛起自己的脾气,勉强地向苏雨玉道谢,出去给项恒远打过电话之后又回来守在了许星然床前,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啰里啰嗦地跟她说些以前的事情,说到好笑的地方就自己痴痴地笑出声,像个神经病一样。

“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屹凡这次出狱谁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苏雨玉在一旁看了一会,还是提醒道,言外之意便是让他好好休息养足精神,随时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更何况之前的二次公诉顾屹凡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韩铮,本来他是无期,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他在监狱里还能作什么妖,可他出来了一切就又回到了原地。

“不了,什么都没有星然重要,她一天不醒我一天不走。”韩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顾屹凡固然需要提防,但陪伴照顾许星然才是他的重点。

“你……”这下子,苏雨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该庆幸自己的女婿恢复记忆了好还是担心他应付不了顾屹凡好。

顾屹凡出狱的事情就像是一阵风,刮过了也就过了,没人放在心上,又或者说放在了心上却没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一时之间谁也不去提起他。

没人提起他,他却像是不甘寂寞似的,自己出现了。

夜色已深,苏雨玉已经被顾泽沥接走,偌大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了难掩倦色的韩铮和安睡的许星然。

病房门被推开,虽然来人已经很小心,但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音。韩铮没回头,他拿了本许星然之前很喜欢的书,在小声地念给她听,听见门响也只以为是贺子晋过来劝他回去。

来人也没有避讳,大大咧咧地走到了韩铮身后站定,却没说话。

“你站多久我也不会回去的。”韩铮柔情似水地看着许星然,依然没有回头,尽管他也很奇怪,这几天都不修边幅两边跑的贺子晋怎么会突然抹了香水。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之后便是某个化成了灰他也记得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调侃“劝你回去?我可不会。”

韩铮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去,只见顾屹凡穿着笔挺的西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嘲讽,见他回过神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惊讶,而是伸手和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你来干什么?”韩铮有一瞬间的心脏收紧,只是顾及到这里是许星然的病房,他压制住了自己冲过去把顾屹凡打一顿的冲动。

“干什么?”顾屹凡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床上的许星然,“那是我妹妹,你说我来干什么?”

“呵呵,星然可没有个杀人犯哥哥。”韩铮此时已经冷静许多,同样嘲讽地看着他。

“啧啧,这个你说了可不算。”顾屹凡面色不改,丝毫不受他的话影响,好整以暇地拉过他刚坐过的凳子,优雅地坐下,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我这个杀人犯哥哥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倒是你这个所谓的爱人,很废物啊。”他弹了弹裤脚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脸上讽刺愈加明显,“堂堂韩氏集团总裁竟然连自己的太太都照顾不好,你要这个公司有什么用?”

“哦,我忘了,星然不是你太太了。”说着他似乎很是懊恼,愧疚地看了一眼许星然,好像刚才说了什么很侮辱她的话似的,“你们都离婚大半年了,你新太太呢?”

“你这么守在前妻病床前装深情,她不吃醋吗?”具体原因顾屹凡自然是知道的,他不过就是来刺激韩铮的而已,至于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他还没有想好,反正目前先过个瘾再说。

“滚。”韩铮的青筋暴起,可他依然强忍着打人的冲动,只低声说了一个字,可惜顾屹凡就是为了惹他来的,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你凭什么让我滚?从法律上来说,我是她继兄,你是她前夫,该滚的人好像是你吧?”说完他便低声笑了起来,“恼羞成怒可不该是这样的。”

“不过,顾某不得不佩服韩总,既能在前妻面前演的了深情又能安抚住新太太的情绪,韩总果然是人中龙凤,输给韩总,顾某服气。”话虽如此,他脸上可没有半分佩服的样子,反而是嘲弄更多一些。

他说的每句话都在戳着韩总的心窝子,让他难受至极,再配上他波澜不惊的欠揍表情,韩铮再也忍不住,挥出了拳头。

顾屹凡脸色不变,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动手似的,将头偏到了一边,顺势抓住他的胳膊,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屑,两个人很快就在病房里扭打起来,茶几上用来装饰的花瓶和水杯也被碰到了地上,哗啦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本就是为了方便叫医生而选择的房间,顾屹凡进来时又没有将门关严实,病房里的声音很轻易就传到了对面的护士台,两个值班护士互相看了看对方,一起手拉着手推开门,只见两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互相厮打在一起,半点形象都没有。

俩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冲回了护士台打电话叫医院值班的保安,一个冲到了隔壁另一边的医生办公室寻找值班医生的帮忙。

“姜医生,那个昏迷的病人家属在病房里打起来了。”肖士跑了没两步却因为惊吓而气喘吁吁,她焦急不已,生怕晚一点那两个碰到了病房里的仪器。

她倒不是怕碰了仪器对病人有什么影响,主要是仪器太贵,万一那俩人不认账病房里也没监控,那赔偿的问题就落到他们今晚值班的医生护士身上了。

显然姜医生和她想到了一起,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跟她一起往许星然的病房去,打电话的肖士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病房门前走来走去,等着他们俩过来,她不过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应届生,哪里敢进去拉架?

“一起进去把人拉开。”姜医生说着便推门而入,拉住了上边的顾屹凡。

顾屹凡正骑在韩铮身上肆意挥拳头,他是军政世家出身,从小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论武力值十个韩铮也不是他的对手,刚开始韩铮还能凭借力气从他身上找补两拳,渐渐体力不支后就只能被动挨打,这会已经鼻青脸肿,额头嘴角都有不少血迹,连眼前也有些模糊。

其实顾屹凡也不好过,虽然韩铮无论从体力还是技巧上都不如他,奈何他打起来不要命,最开始他没把韩铮当回事,没少被韩铮占便宜,脸上也是青紫一片,板板正正的西装也乱糟糟的,衬衣甚至还被撕开了。

有人拉住他,他便顺势停了手,嫌弃地看着地上眼睛都睁不开的韩铮。

“胡闹!”姜医生见两人都不动手了,便站在中间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这里这么多仪器,你们在这里打架碰到仪器怎么办?这都是病人保命的仪器,你们也不怕她出事!”

本来还互相不服气的两个人瞬间沉默下来,尤其是韩铮,他是先动手的那个人,此时一阵后怕,紧张地看向许星然,他倒是想上前检查一下,奈何此时自己已经脱力又受了不少伤,竟然腿软得站不起来。

“活该。”顾屹凡小声咕哝了一句,跟孝似的,转而又笑着看向吹胡子瞪眼睛的姜医生。

“那个不好意思,我看他不顺眼,他太废物了连我妹妹都照顾不好。”他说的义正言辞,煞有介事,惹得在场的姜医生和两个肖士看向韩铮的眼神不免就有了几分鄙夷。

本来这一个多星期他们还觉得韩铮挺痴情的,现在反而觉得他在这儿是应该的,照顾不好就只能多照顾了呗。

“您给看看我妹妹有没有事?刚才打得太激烈也没注意,实在不好意思。”顾屹凡虽然脸上挂了花,但是仪表气度皆是不凡,姜医生也不好再说什么,例行公事地上前检查了之后,说是没事,又叮嘱了几句不要打架这才离开。

“你到底怎么出来的?让你爸捞出来的?”架也打了,黑状也告了,韩铮懒得计较或者说是他无力计较,便坐在地上打听消息。

顾屹凡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两个人谁都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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