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正确的选择

按着各处花楼名妓亮相的惯例,今夜是不可能有恩客摘得娇花。

想来也罢,吃不到就吃不到,先寻旁的解馋总是可行,今晚花个重金在燕春楼宿下便是,边纾解边回味也乐哉。

本以为今夜的各种出乎意料到那一曲完结就该结束,却是待楼中恢复往昔光亮,鸨母春娘又再次提着小锣上台。圆胖的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声声句句与客人们致歉,道今日燕春楼歇馆一夜,待姑娘们养精蓄锐,明夜还有好曲儿可赏。

众人:……??

这鸨母耍人玩呢?

裤子都准备脱了跟人说这?

众人都表示这种行为十分丧尽天良,纷纷开始面露怒色打算争一争。

鸨母春娘见着这场面,那圆胖的脸上笑得更欢快了,却也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劝着。

所幸今夜一开始就做了正确的选择,满了百人就不让进,场面控制起来也不难,不过片刻就完成清场。

*

今夜燕春楼拒客便已经叫人传得沸沸扬扬,整条春夕街多少双耳朵等着听燕春楼八卦。

可众人看到了什么?

这百号人进去不过一刻钟吧?

怎么就出来了?

鸨母没唬人,说了歇馆就真的歇馆。

燕春楼守门的认真将一百个人数完,便直接关了燕春楼的大门,连着凭栏上非雪非雨天从不停歇的挥帕子花娘也不见个干净。

花楼里外的灯倒还亮着,只熙熙攘攘的春夕街突然叫燕春楼搞这一出,很显眼啊。

燕春楼是安静了,但关于燕春楼的谈论绝对得持续一晚上。

待随着人流走远,冬子才推了推萧妩儿唤道:“妩儿姑娘,妩儿姑娘?”

自在里头见着那芍药姑娘,啊不,化成灰萧妩儿也不会认错!

自在里头见着楚霓,萧妩儿不淡定到现在。

因为不淡定,又害怕暴露了自己女扮男装,萧妩儿便全程捂着自个儿的嘴,并一只手掐着冬子没法放,一直撑着到现在。

冬子倒是忍着,但是真的疼,姑娘们爱鼓捣蔻丹,指甲长度都不是闹着玩的。

这不终于出了燕春楼,冬子这才出声推了推她。

可萧妩儿顾自捂着嘴瞪着眼还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冬子叹气,打算直接上手。

好在寒风大,将萧妩儿吹清醒了,终于松了手。

好半晌才木着脸看向粘了胡须略微易容的冬子,不淡定道:“冬子,你也见着了对不对?我没有认错对不对?那分明是楚霓对不对?”

冬子还是一脸老实的模样,但却也在脸上挂上一丝犹豫,就是不敢开口。

萧妩儿一跺脚,肯定了自己所见,原气着楚霓不告而别在眼下都消散了,脸上开始出现慌乱。

“霓儿是不缺银钱的,她也惯不爱沾染是非,平日来春夕街都是乔装打扮,怎的突然就成了燕春楼的芍药姑娘?”

越说越急,扯了冬子的袖子道:“冬子你能不能寻个什么门路叫我见见她,莫不是遭人胁迫被逼无奈?”

眼见着萧妩儿快急出泪花,冬子一脸苦恼道:“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姑娘,若不咱回去叫柳娘想想办法?”

“对,赶紧回去,柳娘一定有办法!”,萧妩儿咬牙道,随即拔腿便跑。

*

自那台上退下,便有一个随侍的紧跟着楚霓,如影随形。

说是服侍的下人,但楚霓又如何不知这人从何来,又为何在此处。

毕竟,楚霓还唤作‘霓’时,是与这人同住过一方院子的。

适才脱下落在台上的外衫早被捡了来,如今便由于这人拿着,已经跟着楚霓走到了‘闺房’门口等着。

离房门还剩数步之距,那人便停下了,出声道:“芍药姑娘,入冬天寒,这外衫您还是穿上罢,适才主子随侍来吩咐了,主子此时正在您房中等着。”

楚霓闻言勾唇冷笑,侧头看了那人一眼,直接伸手扯过那外衫。

等着是吧!

向前两步,楚霓走到房间门口,抬脚“哐”一声踹开了房门,那造价不菲的衫裙直接丢到一旁,径直走了进去。

这暴脾气……

皇甫承炽坐在楚霓房中桌案所在处,案上自有下人备好了他常用的酒水,却是他方才在外头喝了一些,眼下便只把玩着杯盏闲坐。

倒也没等太久,楚霓便来了,像是预知了这火爆一踹,倒是没让他生气,还是顾自坐着,只眼中有了些玩味。

楚霓一进门,外头的便利索地将房门阖上。

听见身后的响动,楚霓站着抱臂看了皇甫承炽一会儿,才上前与他相对而坐。

鼻息轻哼一句后,楚霓却骤敛了周身火气,径直取了茶水润口。

敌不动我不动。

难得安静下来,反倒叫皇甫承炽多看了楚霓两眼。

自底下哑嬷将眼前人寻回,皇甫承炽便未见过她没有火气的模样。起先自是不愿配合的,倒也不怎么废力气,是人都有软肋,只将那杏林坊陆家做筹码,眼前这人也就稍微消停了些。

不过楚霓自进了燕春楼向来火气甚旺,也不吵吵,看不过眼的直接动手。

半点悲悯之心皆无,手段甚狠辣。

前些日子,楼中一向来目中无人的花娘被楚霓一顿教训之后,将养了半月,如今还下不来床,这也是为何楼中花娘心甘情愿给她作配的原因。

半晌,见楚霓是打了死心眼打算一杠到底,皇甫承炽开口了:“秦肴冽已归。”

言简意赅一句,其中蕴含的内容却颇多,是告知也是试探。

楚霓抬眸对上皇甫承炽似笑非笑的凤眼,面无表情道:“哦,与我何干?”

还未有人敢当面与皇甫承炽直杠,难得一见,倒叫皇甫承炽失笑。

没计较的心思便只嘴角挂着笑,伸手将楚霓的下巴抬起,动作撩拨意味甚足,楚霓直视他的眼睛却知晓,这人眼中冰山硬着呢。

他道:“在我面前做戏,你还嫩了些,芍药乖~这几日秦肴冽便会知道你在此处的,适时多往城外那箭竹林走走,雪覆青竹之景甚佳,值得一观。”

楚霓稳着,还一如既往面无表情。

皇甫承炽见她如此也没了玩心,松了抬着她下巴的手,挥袖转身便走了,待到门口那处,似想到什么,侧着脸补充到:“啊,听闻陆家那小子课业习得不错,若是你念着,我也可酌情带他来此处见见你……”

话音未落,皇甫承炽已反应迅速接过楚霓砸来的一只茶杯。

不过适才里头是装着茶水的,虽途中洒了些但还有残余,皇甫承炽也因此湿了手。

回身一看便见楚霓已经站起身来,面色冷冽道:“我既回来了,该我做的便不会落下,只你若将手伸到陆家去,可以,那收留的恩情我拿命还了便是。”

皇甫承炽取了帕子擦手上水渍,听完亦不置可否,只在楚霓眼中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而后转身径直走了。

*

昨晚燕春楼的骚操作着实引起不少焦点话题,但炎城的宵禁阻止了八卦的脚步,但天一亮,又不同了。

芍药为花中之相,也有花仙之美誉,可入药,有安神、祛风邪之效。

“安劳什子神?那姑娘甚能迷心智罢!勾人得很!”,八卦话谈中,有人说起芍药一称来源时,昨夜得以在燕春楼中见得芍药首秀的恩客如是说。

原先才子们拿梦得先生的《牡丹说》中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来赞美牡丹姑娘。

只如今诗中那句“庭前芍药妖无格”俨然夺取了属于主角牡丹的锋芒。

昨夜见得那芍药姑娘首秀的才子们如今不淡定了,若是见过了娇艳欲滴的‘妖无格’如何还能满足于白月光?

诚然,与芍药姑娘昨夜那震撼人心的首秀一比,一曲白纻舞打造了众男子心中月光小仙女的牡丹顿时就显得寡淡了。

是以,城中如今开始掉转车头的风向,已然变成了的《芍药诗》中那句“牡丹落尽正凄凉,红药开时醉一场。”

酸腐秀才衣冠才子们总擅长用各种看似斐然的文采去掩盖他们于欢场的薄情,稍有才情的花娘们听到这风靡春夕街的又一诗句时,十有八九嗤之以鼻,却也抱臂看牡丹好戏。

那诗中之释义为,牡丹落了叫人觉得凄凉,却芍药开了,可再迷醉一场……

“??王禹偁(chēng)先生作来谈抱负的诗也能用到欢场上?这……能一样?”正直才子听闻,疑窦丛生如是说。

“嗤,真欲风流的,还分牡丹花下死或芍药花下死么?迷醉去罢!”看得心中冰凉,甚不屑的春夕街花娘,如是说。

*

且不论整条春夕街的人如是什么说,萧妩儿都无暇顾管,她此刻已然大汗淋漓,又因站得高不小心向下一看,大汗之余又顿生胆战心惊。

燕春楼后院一大树掩着的外墙角落,冬子站在墙根,感受到萧妩儿的颤动,高举的双手猛地使力,将踩在他肩膀上的萧妩儿扶稳了些。

然后才又开始了不知道第几次的劝说:“妩儿姑娘,要不咱还是回去罢,你这样偷偷跑出来要叫柳娘知道了,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闭嘴!”

冬子实在是聒噪,一路没完没了,萧妩儿双手扒着围墙,抬脚了还是觉得使不上太多劲,一心急便顾不得客气,索性直接踩着冬子的头借力,这才终于攀上了燕春楼的围墙。

一不留神被踩着,冬子还没来得及有意见呢,萧妩儿已经跨坐在围墙上头,一脸兴奋招呼冬子赶紧顺着树爬上来。

冬子:……

看她这个样子,火气还没来得及冒头,一息不到又无奈给灭了。

*

自楚霓昨夜大放光彩之后,燕春楼的鸨母春娘满意至极,再不纠结于她是来路不明的空降人士。

数日前还一直担心她性子野,叫楼里龟公暗中盯紧呢,自今晨起也全都遣开了去,笑成颗枣地让楚霓把这儿当自己家。

萧妩儿贼胆还是小,叫冬子打头阵,自己躲在后头鬼鬼祟祟跟着。

见着据说是楚霓屋子所在之处这般静悄,纳闷道:“诶冬子,这燕春楼怎的跟我们不一样?白日哦,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你是不是打听错地方了?”

冬子四顾确定没人之后,直接拉上了萧妩儿的手带她往前:“姑娘,到了。”

楚霓清早在房中稍微活动筋骨之后便无事可做,若换成往日,她定在这燕春楼中惹几番鸡飞狗跳叫旁人闹闹心。但昨夜皇甫承炽道秦肴冽回来了,原定的计划也容不得拖延,叫楚霓心中一阵烦躁,半点闹腾的心思皆无。

也是躺够了,楚霓打了个哈欠,才终于结束了大字摊在床上的姿势,改为侧倚着床榻雕花柱出神。

也是在这时,紧闭了一上午的房门被轻轻推启,楚霓眼角余光瞥见一龟公打扮的矮小身影,今日心烦也懒得搭理,便随他去,大抵又是那春娘派来送零嘴茶水的罢。

却不料眼角余光那身影探身进来后,又鬼鬼祟祟闭了门,脚步快速咚咚咚朝楚霓床榻跑来。

“霓儿~~~!”

楚霓下意识转过头去,便见着龟公打扮的萧妩儿,梨花带雨朝自己跑了来。

楚霓:??

“你怎么……”

在这?

话还没说完,萧妩儿像个小炮弹狠狠地朝楚霓身上弹射来,惯性使然,楚霓就抱住了她。

“霓儿~你受苦了呜呜呜~”

不是……这……搞哪出?

楚霓一头雾水,想掰开萧妩儿问个明白,无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中一句利落话也说不出,楚霓便只好随她,伸出手帮她顺气。

良久——楚霓才从萧妩儿口中得知了她此般情绪为何。

昨夜回去后,萧妩儿满腔震惊按捺不下整晚失眠。于是连夜脑补了楚霓被逼良为娼的惨剧,这一想叫她心疼得不行。

没见着面还好,刚才进门又见楚霓红着眼(打哈欠打的)倚着床榻满面哀愁,就……。

楚霓听着,无奈之余心中酸胀,却也努力在想着,等会要怎么把如今的处境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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