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访客

搓没了整整半块皂角,才将脑海中久久散不去的味道洗了个干净。

折腾了这么久,眼下天都已大亮。

焦谦给她抱回到屋内,也许是困极了,她下意识就躺到了榻里边儿,蜷成一团。

他侧头打量着熟睡的易筱雨。

他的眉头紧皱,心里烦躁,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了睡意,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坐在凉亭中,抬头便可看到云在遮月,树影婆娑。

熹微的晨光透过楹窗,照在了易筱雨身上。

活了十几载,她头一次体会到了宿醉的痛苦。

其实她早就醒了。

只是她一边头痛欲裂,一边间歇地忆起的昨日之种种,让她实在不想面对。

易筱雨蜷在床头,咬着拇指尖,真是恨不得把这些盘旋在脑海中的画面,通通抹去。

正是懊恼之际,丫鬟敲了敲门,轻声道。

“郡主,该起了。”

盥洗过后,她如游魂一般地被丫鬟拾掇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十分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全想起来了。

早膳向来是在东侧间用。

易筱雨推开门的时候,焦谦已经坐在桌前了。

今日的早膳与往日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

桌案中间像是隔了一条楚河分界一般。他坐着的那侧尽是珍馐美馔,而她这边,只有一碗糯米团子,和一碗十分清淡的豆子汤。

好像是故意为她这个“醉酒”之人准备好的一般。

易筱雨走到他面前,轻声唤了一句。

“你真早。”

焦谦抬眼看她,“坐吧。”

落座后,易筱雨偷偷瞧他了一眼,见他和平日一般无二,便松了一口气。还好。

这时候,丫鬟照例送来了两张帨巾。

焦谦接过其中一张,反复擦着双手,从头到尾,无比细致。看着他的动作,易筱雨的心肝就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脑海中顿时涌现了昨日他替自己擦洗身子的画面。

她抬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连忙打断了这场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忆。

待焦谦拿起木箸动了一口后,易筱雨地跟着拿起了瓷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半响过后,她这边还在慢吞吞的咀嚼着,焦谦已经用完。

他放下了木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昨日她身上的那股娇蛮,已是找不到半点影子。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太过刺眼,所以即便易筱雨此时低着头,也能猜到,他定是在心里腹诽着自己,且内容还是和昨日有关。

她缓缓抬手,假意揉眼睛,然后透过指缝偷偷去看他,只一眼,她便瞧见了他耳朵上的血迹,和明晃晃的齿痕。

易筱雨身子一顿,立马低下了头。

少顷,她放下木箸,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惊讶地双手一拍,然后起身。

“那个,我忽然想起,昨日有个账记错了,我得赶紧改回来。”

焦谦见她要跑,他长臂一览,一把将她摁在了自个儿怀里。

“我说让你走了吗?”

也不知怎的,他最后那个上扬的尾音,竟是多了一丝暧昧的感情的味道。

易筱雨与他四目相对,硬着头皮道。

“可现在不改回来,一会儿没准就忘了。”

他抬手捏了下她的脸,换成了焦谦的语气道。

“是么,那你说说,是哪个账记错了?”

她的借口,就这样被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开了。

倏然间,她的双颊、耳朵、脖子皆染上了红晕,一紧张,小手就忍不住握成了拳。

焦谦拉过眼前的小拳头,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这游刃有余的动作,就是在一步一步地摧毁她的心防,逼她乖乖就范。

他一边把玩着她的手心,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样的神情,再加上他嘴角噙着的笑意,便多了股玩世不恭的痞气。

见她答不出。

焦谦停顿一番。

“依照律例,在朝廷命官面前信口雌黄,起码,得挨二十个板子。”

说罢,他又拎着她的食指,先去摸了他脖子三道浅浅的印记,然后又带着她去摸了他的耳朵。

他每动一下,她的心跳就漏一拍。

“若是对官员动手,最轻,也是要吃牢饭的。”

焦谦握着她的手,笑容里带着一丝轻慢。

也许是昨日的酒劲还没过,易筱雨的胆子也还没下去。

听了这番话,她竟红着一张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眼睛回怼道。

“焦大人平时审案子,也是这样抱着民女审吗?”

焦谦眯着眼,你是民女吗?

语气之认真,表情之严肃,不禁她眼前的男人哑然失笑。

半响,他低头稳住了她的唇,保持这个姿势不变,又端着她回了内室。

易筱雨的身子骤然失重,只能圈着他的脖子。

不经意间,又挠了他一下。

焦谦勾了勾唇角,那样子好似在说,易筱雨,你这就是故意而为之。

时候一到,焦谦如约去了知府的府邸。

他没有乘轿,而是直接步行去的。原因无他,两家都在五里铺,离的并不远,雾院和知府之间,只隔着一条街,拐个弯就到了。

听到有人敲门,小厮便缓缓打开了知府的大门,他也不认得人,便道。

“敢问公子是何人?”

“在下知府大人,劳烦通报一声。”陆宴道。

在扬州知府地位很高,访客大多非富则贵。

小厮见他气宇轩昂,英俊不凡,便很是客气,他将竹扫帚放置在一旁,恭敬道。

“您等一下。”

今日扬州知府休沐,此时正在书房教大儿子念书,他儿子并不聪慧,一词竟连错了几次,正预备发火,就听外面有人道。

“大人,门外焦公子。”

扬州知府一听,忙推开了书房的门。

“速速请进来。”

说完,尚觉不妥,又急忙道。

“让管家带他去前厅小坐,千万看着他,不许叫他去别的地方,我回屋取件衣裳就来。”

管家接到指示,小跑着赶到门口,躬身热情相迎。

“是焦公子吧,您快请。”

焦谦颔首道谢。

行至内院,一阵风袭来,周围涌上阵阵凉气。焦谦入座后,魏管家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是今年的新毛尖,您尝尝。”

焦谦不动声色地颔首。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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