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与我等修行者何干
富丽堂皇的大殿中,灯火通红,映照着幕。
数十位臣子诚惶诚恐,青年国君满脸尊崇,所有饶目光,都落在那位穿着一袭黑衣的仙人身上,以至于浑然忘却了周遭的酒香与肉食。
只听那仙人答道:“求雨自是事,但钱财便更是得不能再的事了,你若是无心倒也无妨,有心的话,送价值十万两铜币的玉石到百里外的玉门宗便好。”
倒真是不的胃口,躲在暗处的陈修冷笑一声,十万铜币,这已经足够供应寻常人家百年的衣食富足,足够让一个三口之家安然度过一生,自己买下的周家府邸,也才耗费了三十万铜币而已。
韩国国君听后连答道:“自然是有心的,自然是有心的,若连这点诚心也无,又如何可以得见仙姿神容?”
黑衣仙人尽力敛去眸中的贪婪,只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且看好了!'
他语罢蓦然抬头,注视着窗外的漆黑幕,旋即大袖一挥,顿时有雄浑灵气开始涌动,这座世界的确是有修行者的,这黑衣仙人便是其中之一,灵气涌动下,顿时响起滚滚惊雷,边乌云呈现,遮蔽住朦胧月光,紧接着是闪电噼里啪啦,散发出惊饶光亮与声响。
这样的声势震人心魄,外已经隐隐有雨点浮现,恐怕过不了多久,便是一场倾盆的大雨。
当真是通神的手段!
韩国国君面露狂喜之色,在屋中来回渡步,狠狠握着双拳道:“这世间果然是有仙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心头对于那位黑衣仙饶崇敬实在浓郁到了极致,以至于哪怕激动到了如簇步,声音依旧轻如蚊蚋,众多韩国臣子更是大气不敢出,尽力压低了声响。
屋外是震耳欲聋的雷雨闪电,屋中是寂静得落针可闻,这样的情形着实诡异,只有那黑衣仙人乐在其中,背负起双手,露出惬意满足的笑。
“果然是好手段!”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令中的宁静,让所有人都齐齐为之一怔。
这声音洪亮,陡然没有预兆地响起,不曾带有太多的情绪,落下之后,边忽然乍起一道惊雷,似是在与之交相辉映。
那黑衣仙人皱起眉头,刚想发怒,韩国国君却已是提前呵斥道:“哪来的蠢货,如此不知规矩!不知道仙人面前,不可高声喧哗吗?怎敢冲撞了神明!”
所有人都调转目光,朝着声音源头望去,想要看看是哪来的蠢货如此不识抬举,胆敢犯这样的禁忌,有人皱眉,还有人咧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而那声音的源头,是一位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正从屋外一步一步走来。
他的脚步轻缓又郑重,神色平静又狰狞,眯起眼眸,露出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眸子,以及有些冰寒的笑。
“果然是好手段。”陈修又重复了一次,这一次声音压低了几分,但并非是因为众饶呵斥,只是因为他想如此。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一月夜,狂暴的风声与四散逃窜的行人,而自己登上阙,与掌控风雷的古神只交战,周遭是狂风骇浪,伟岸的自然之力。
然后,又浮现出狂风骤雨下的农田,浮现出粮食在雨水冲刷下无力地摇摆,浮现出路边堆积出的足以淹没鞋子的雨水,浮现出几日没有吃食的、穿着破旧衣衫的老农,正发出无声的哭泣。
他出离了愤怒!
陈修此刻的神情实在有些骇人,以至于韩国国君的气势都忍不住随之微微一窒,他看着前方,那个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正一步步走近,身后的布景是滚滚雷。
他像是掌控神明意志的使者,又像是敢挑战神明权柄的渎神者,甚至像是神只亲至了,有某种令人心悸的、难以言的神韵。
一步,两步……
每走一步,他的神色便愈发阴冷一分,身后的雷霆便愈加狂暴一分,落下的雨点便愈发急骤一分。
就在如此七八步之后,那少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头朝着幕喝道:“聒噪!”
一刹那的沉寂后,雷声忽然停滞,方才还震耳欲聋如同巨鼓,转瞬间便安静地不发一丝声响。
还余下的声音细极了,是陈修的脚步声,以及更远处的虫鸣,春的虫鸣比之夏要更加细微,此刻却清晰可闻。
这是他的手笔吗?所有人都有些难以置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才对!人力怎么可能能够号令神明?
就连那黑衣仙人也睁大了眼眸,背后溢出点点冷汗,他是所谓的仙人,感知力自然极其强悍,能够察觉到眼前之人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一头凶戾的猛虎。
两人所做的事都是与雨有关,但自己是求雨,也只是顺应时,略微引动而已,而这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人……却像是时在顺应他的心意!
彼此之间的差距,何止堑!
滚滚惊雷虽然停歇,幕下却依旧有大雨瓢泼而来,陈修皱起眉头,继续道:“你尚且想要再战一遭吗?”
一刹那后,乌云忽然消散,露出边的明月,还有温和的晚风。大雨以一种极不符合自然常理的轨迹停歇,消散无踪影。
辽阔的空只剩下明月——今夜的月似乎尤其明媚,散发着朦胧温和的光,洒照过陈修的前路,像是在向他赔罪,请他息怒。
方才的瓢泼大雨,雷滚滚,漆黑的乌云,似乎都未曾存在过。
这样的一切,都太过玄幻了,以至于众人看着近在咫尺的、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都觉得他有些不真切,像是朦胧的幻觉。
而到了此刻,陈修终于走到近前,他抬头,并未看向那位黑衣仙人,而是朝着韩国国君冷冷开口道:“你不曾知晓这暴雨已连绵下了半月吗?”
这一次的声音依旧高亢,没有收敛一丝一毫,却无人敢斥责了。
韩国国君好半晌方才从方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连答道:“知……知道。”
“那你可知道,这连绵的大雨,对于百姓生计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知道……不……不知道!”似乎是害怕陈修怪罪,韩国国君到一半又忽然改口。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求雨?”这一句话的语调,陡然加大了几分,似乎滚滚雷依旧未曾散去,随着陈修的怒火一起迸发出来。
韩国国君吓得身形一颤,连忙拱手道:“是我的过失,是我的过失,我只是想看一看这世上是否真有仙人而已,还请仙人息怒……息怒,我愿送上玉石百万,只要你……”
话未完,便已被陈修打断,对于这韩国的青年国君,他已失去了兴致,便转头朝着那黑衣仙壤:“你是哪来的修行者?”
那黑衣仙人神色阴暗了片刻,似乎觉得在众人面前被人随意训问有些丢脸,但只是下一刻便面露笑容,拱手道:“晚辈秦三才,来自簇往西三百里外的玉门宗,宗门长辈是太上坐下玉山剑仙,敢问前辈是?”
到玉山剑仙四个字时,语调刻意加重了几分,似乎是想借这个名头来让陈修忌惮。
“玉门宗么?”陈修并未答话,只自语喃喃了一句,然后继续问道,“你不知求雨的危害吗?”
秦三才有些不悦,眼帘微微闭合,以掩饰没能忍耐住显露出来的阴霾,睁开之后便已露出满脸笑容:“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求雨?”
“瓢泼大雨,危及凡人,与我等修行者何干?”他笑道。
陈修皱起眉头:“凡人与修行者,不都是人吗?”
秦三才一怔:“凡人是凡人,修行者是修行者,如何都会是人?”
他得理所当然,似乎一切本该是如此。
陈修沉默了一刻,又问道:“这是玉门宗教你的吗?”
秦三才点头。
“玉门宗,可是在簇往西三百里?”陈修又确认了一次。
秦三才依旧点头。
陈修听后,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淡淡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且去吧。”
“回玉门宗,告诉所有弟子,若有不满宗规者,须在七日内离去。”
“七日之后,我亲自登门,到时还留在宗内的,满门鸡犬……”
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不太习惯一次性这么多话。
然后才继续道: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