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底
她的话让姬缨的心蓦地一痛，痛的一句不出来。
心底那根生锈多年不动声色的弦，突然在她朴实的话语后，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颤音。
只是很快，复归平静。
他还是那副淡淡模样，道：“你不要话。”
姜葵深吸一口气，“不协…有些话，我现在不，我怕我没机会了……”她的眸光湿漉漉地望着他，近乎乞求地：“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就算是曾经讨厌我，看在我今救你的份上，也不要讨厌我了，好不好？”
姬缨眸底掠过一道光，神色淡淡地：“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跟我讲条件，果然是你的作风。”
姜葵揪着他的衣袖，“你快回答我……”在这个问题上，她似乎格外的固执。
姬缨盯着她柔弱无骨的手，看似用力的手，其实没有丝毫力量。
他的目光变得轻软，摸着她汗湿的额发，出声：“我不讨厌你，早就不了。”
这话时，他眸光清明，语气听不出半分虚妄。
姜葵终是信了，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安然地昏沉过去。
长宴宫。
房间内气氛一片凝重。
姜葵此时正平静安详的地闭着双眼，胸口看不到任何起伏，御医正为她诊治，额头汗已涔涔。
宫婢太监站了一屋子，个个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姬缨跪在房中，苍昴背对着他，远远望见榻上的人。
太医诊治完毕，神色惶恐地回禀道：“皇上，箭上的毒素已经渗透进葵妃娘娘的五脏六腑，臣……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苍昴危险地眯起眼睛，“朕养你们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听你们无能为力的？”
“臣该死！”
老太医“扑通”一声跪下去，浑身颤抖不止，他深切地知道，惹怒眼前这位君王的后果会有多惨。
姬缨神色看似未变，可是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不自主地握了握紧。片刻犹豫后，他出声道：“皇上，不如让无宴来试一试。”
苍昴闻言回身，盯着他神色不明。良久，他嘴角微勾，轻淡道：“也好，就让无宴来试试。”
姬无宴很快便赶来了，一番诊治后，神色越来越凝重。
“回禀皇上，娘娘中了罕见的冰凌毒，此毒由冰凌花中提取，毒性剧烈，毒后二十四个时辰内，如果没有解药，会暴毙而死。”
“可有解此毒的方法？”
“要解这种毒，需要雪见山上的麒麟红花。”
“雪见山……”苍昴喃喃重复一遍，嘴角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人人都知道雪见山是江湖第一邪教魔教的总坛，麒麟红花更是雪见山的圣花，你问朕要麒麟红花，不是在故意刁难朕吗？”
“臣并无此意，臣只是……只是觉得皇上可以弄到治疗臣身上寒毒所需的雪见山上的萱草，不定也可以弄到麒麟红花。”
“麒麟红花可以令垂死之人起死回生，也可以令练功之人内力大增，是时间奇葩。先不麒麟红花每两年才开一次，就算是盛开，也从未存活下超过五朵。你可知道，一株麒麟红花甚至可以买一座边陲城池，朕哪里会那么容易弄到的？”
“魔教不过江湖宵之流，如果由朝廷出面，不定可以有一线机会……”
不等他完，苍昴冷冷打断他：“先不雪见山远在赤雪西北，二十四个时辰内根本无法取到，就算是把葵妃送到那里，也根本无法见到魔教的人，那里可是机关密布，一个不心就命丧黄泉。”
“这……”
苍昴挥挥手，“你下去吧。”
姬无宴担忧地望了一眼哥哥姬缨，提着药箱走出房间。
苍昴冷冷下令，“其他人也下去吧。”
不相干的人也全部退去。
屋里只剩两个人，气氛有些凝滞。
姬缨毕恭毕敬道：“皇上，臣未能尽责，害的葵妃娘娘受伤，臣愿受责罚。”
苍昴无声冷笑，“责罚？人都要死了，责罚你又能怎样？更何况她甘心为你挡那一剑，你并没有错。”
姬缨垂首，长长的睫羽遮掩住眸中的情绪。
“无论如何，臣都难辞其咎。”
“知不知道那些刺客的来头？”
“和臣交手的男人，轻功卓越，内力雄厚，剑术高明，武功融合了多个门派的招式，是个罕见的武术全才，可以，他是臣遇到过的最强劲的对手。依臣之见，此人定在云罗高手榜上占有一席之地。”
苍昴眸中精光倏忽而过，道：“萱妃和葵妃两次出宫，均遇到刺客，偏偏这两次爱卿都在场，会不会太巧了些？”
“臣也觉得十分巧合，皇上放心，臣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
“这件事就让田忌协助苏和调查吧，卿都是喜事将近的人了，应该好好准备一下自己的事情才对。”
“喜事将近？”姬缨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虽然朕没来得及跟卿，不过你也应该听到传言，昭南国公主看上了卿，指定你做她的驸马。”
姬缨素来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皇上，臣一心为赤雪国效力，从未想过婚娶之事。赤雪国有那么多优秀男子，一定会有适合昭南公主的人选，请皇上三思。”罢，深深叩拜下去。
“没错，我国有很多大好男儿，可是昭南公主偏偏只看到卿，其实朕也很舍不得卿，可是为了两国关系，朕只能忍痛割爱。卿愿意为赤雪国效力，朕认为这也是效力的一种。”
“可是――”
“朕乏了，卿退下吧。”
姬缨张了张口，最终一句话都没再，背影孤单地走出房间。
出了皇宫，他径直绕开等候在那里的马车，在如水的夜色中发足奔跑起来。
风刀削般刮在脸颊上，不知跑了多久，他停下来，心跳得发痛。
依稀记得，十三岁的那年，云夕拉着他的手，一路跑过长桥、河堤、最后到了绿油油的麦田，他的心也是咚咚直跳，可那是快活的――因为望着对方眼睛的时候，知道彼此是喜欢的。
那个时侯，他捏着她的棉布衣裳，对她发誓一定会娶她。
她眼睛笑成月牙，脆生生好啊，如果你违背誓言，就罚你永远都看不到我。
他最终没能实现这个誓言。
他真的再也看不到她了。
失去云夕之后，他发誓再也不会娶别的女人。
如今看来，他依旧没法实现这个誓言。
他总是失信于她，就算是此刻在上的她，恐怕也是失望的吧。
回忆总是苦乐参半，而他竟没有再向前看的勇气。
朱雀宫玉瓦台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卓拔轩昂，衣袂飞舞。
“主上，属下办事不利，愿领责罚。”白衣男子的声音如玉珠落盘一般动听。
“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毕竟你也不知道姜葵会在驼山，我只是好奇，怎么会那么巧，姜葵去法济寺祈福，姬缨和田忌也在驼山……”
“据属下所知，姬缨和田忌一开始在泰罗饭庄喝酒，后来看到娘娘的车轿从街上走过，田忌才突然提议去往驼山。”
这么，就不是有预谋的在驼山见面了……
苍昴眼神微微闪烁，道：“宫玉，给我解药。”
白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主上竟要把珍贵的麒麟红花给那个女人，一脸犹豫道：
“主上，今年雪见山只开了三朵麒麟红花，一朵被贺兰左使偷吃了，另一朵无极长老病危时给他吃了，现在仅剩一朵。”
“无极长老是我的恩师，给他服用麒麟红花是必须的，只是这个贺兰晓……”苍昴无奈地摇摇头，“也罢，他身子骨本来就单薄，麒麟红花对增进他的内力大有好处，以后我用到他的地方多着呢。可惜的是，今年你吃不到麒麟红花了。”
“属下倒是觉得主上更需要麒麟红花，您的‘破霄’要突破第五层，没有此花辅助将会困难很多。”
“无妨，‘破霄’的练成不急在一时，但是这个女人绝对不能死。”
“主上很在意这个女人。”
“我的确很在意她，我怎么可能让她这么痛快舒服的死去，这样太便宜姜家了。游戏，很快就到高潮了。”
宫玉见他意已决，从怀中的锦囊中掏出一朵红艳艳的花，递了过去。
苍昴来到姜葵房门口，敲看到昭端着煎好的药走过来，便拦下来自己端了进去。
房间内一片安静，苍昴没有点灯，径直走到床榻旁，幽暗眸光投向床榻上胸口毫无起伏的人，背影在朦胧的夜色里看起来不出的冷清。
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正步步进入自己设下的温柔陷阱，谁料她心里还是想着姬缨。
他可不认为她是出于某种舍己为饶高尚情操，她能为姬缨去死，可见姬缨在她心里的位置有多重。
这个认知让他很不高兴，甚至是愤怒。
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等了，是收线的时候了。
苍昴一边想，一边将红花碾碎，放进药碗中，一勺一勺喂昏迷中的女子服了下去。
次日清晨，姜葵醒了。
只是面如死灰，眼神僵滞，跟诈尸没什么分别。
昭欣喜不已，手足无措，激动的眼泪都冒出。
姜葵哭笑不得，有气无力地：“昭，你也太夸张了吧！”
“哪里夸张了？！奴婢可是担心了你一整夜啊！”昭当然不敢出来，自己已经做好给她送葬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