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春暖合卺
墨颠驻足在大理寺地牢前，久之不入，只是在外头远远凝了许久。
此次林初七压入了大理寺深处，独自一牢，尚无人可同她谈地，她如此一番多有口舌之言人，如何能耐得住寂寞。
守狱门的狱卒，显然看入了眸。
平日里他皆是步履匆匆，如今却是驻足不前，只若想起林初七，便明白了几分。
但却不敢同他上分毫，生怕激怒了他。
他便在这两个狱卒眼皮子底下辗转了好些时候，直待其浑然欲睡时，才踏进霖牢。
二人睁眸，堪堪一声叹息：“终是进去了。”
正欲拂泪拭去，感之其所之不易。
穿过狭窄凝露潮湿的地牢，看遍其中穷凶极恶之徒，再想起林初七，尚有一分心疼，将她同他们这些个魑魅魍魉视为一物，着实是委屈了她。
忽而，他便立在原处，只是远远的看着一处牢房。
烛火未明未歇，地面上泥泞满地，仅有一道外界的光色从窗中投射而入。
他满目氤氲，看着牢狱中的女子哆嗦蜷缩于一处，一袭白色却燃着沉寂的囚服，面色之上皆是斑斑泪痕。
不知她是哭了多久，他尚少见过她哭啜的模样，曾时她尚还意气风发，如个少年儿郎。
如今却陷在了这痴痴缠缠的儿女情长。
蜷缩着的林初七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抬起眸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欲见想见之人。
她的眸子中微有诧异，他终归还是来看她了，许是情谊难忘，也不枉她念了这般久，思了这些日。
便这般灼灼相望了许久，似看尽桃花山水后的余光，但终归是相望无言。
她时常能听得狱卒聊她的事情，她亦是知晓她让贺琅玥为难了，也让墨颠为难，不少被她窃的朝臣皆要她殒命。
她尚不知自己日后是死是活，亦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只希望在此刻能将其看进心底。
良久，墨颠欲转身离去，林初七诧时有些焦灼，一声低唤：“阿颠。”
墨颠骤然敛了眸，呼吸起伏流转了半晌，转过身，再而看向林初七。
踱了几步，行至她的牢狱前，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面上不仅有泪痕，还尚有污渍所染，她本是如此喜净的一人，如今变得如此模样。
心揪揪的疼痛。
“我是要死了吗？”
这一问直击心扉，如今父亲答应了，她有转圜的余地。
墨颠摇头，蹲下身来，同她平视，强行扯出一抹笑意道：“你不会死。”
她虽不会死，但她定然会在牢狱中待上好一阵子，韶华年岁，皆在其处蹉跎。
在此刻看见她的容色，他便毅然决然的下定决心，他不可当薄情寡性之人。
他话语幽幽灼灼，却情深如昼：“待你刑满时，便是你我成亲之日。”
这一言让她明目骤醒，况有些不可思议，抬着眸子盯了她许久。
他竟愿意娶一个身为江洋大盗的她，当真不惧被世人所流言。
“我会为你安排一个身份，你若刑满，你我便成亲。”
他再而郑重言之，这般话语的郑重，让她不得不信以为真，且是墨颠并不会欺骗她，只若出口，便定会做得到，她信他。
一时泪流，涕泪呛口，呜咽声传遍了其地牢中，声声回荡，涕泪久绝。
此时的泪应是感动涕零。
“这几日，父亲会去求百姓护你性命，伙食亦会为你备好，你只若好生活着，待其刑满便可。”墨颠千叮咛万嘱咐，将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她，只需要好生活着便可，只若活着一切便有希望。
只若活着待其刑满，便可同他成亲。
人生中本就有不少灾难，亦有不少不测，但她仍旧要活着，只有活着，才可有前行之途。
她呜咽的点头，一时欣喜的不出话来，她这几日经历了大喜大悲，恍然自己皆不似于自己了。
她尚是领悟了人生苦难，且有因果报应。
二人凝了许久，墨颠也拂袖离去，林初七颤颤巍巍的起身，看着其远去的背影。
方才的余音仿若耳中，皆如飘浮似絮。
一切皆是极其的真切，但却极似不真实，虚浮的不真实。
似流连于梦中，这几日她皆被梦魇所侵蚀，如澜梦醒，几日皆没睡个安稳觉，食不饱，寝不安。
梦中犹如恩情散，情意断，几数流连于此。
无人话，无人相伴，竟是孤寂。
想来还得在狱中待上个把年，只若不死，定也要定罪。
也不知她如何能守住寂寞，耐住苦痛，将人生最为苦痛的一遭走完。
只若能走的完，便可同墨颠所一般，成亲。
她对于未来极是期许，恍惚间，觉得这牢狱并非苦痛之地，而是向着未来的前行之途。
而远去的墨颠，却是诚然而行，一步一挪，皆似刀枪刃地。
此次求于百姓必得成，如若不然，林初七便是魂飞散，而失了林初七的他，也当为一盏毫无灵魄的空壳。
经过层层半灼未昏的路途，空气中仍是弥漫着潮湿的意蕴，倏忽间，便见不远处豁然开朗。
乃是明所耀，极为耀眼，他伸手去挡，再回身看见那重重而过的牢狱，皆是不见日。
她过着暗无日的日子，比生死还欲苦痛。
而她不知要在其处待多少载，她本可以逃脱罪责，但因他，她选择了锒铛入狱，背负朝臣所唾言。
他无法在朝堂上为她一句话，论一个字。
只因他是大理寺卿，如今能做的便是随父亲向百姓请命，免她一死。
仅此而已。
行之之外，便见那两个狱卒朝他一拱手，礼貌相视。
而他却不理睬，仍是不时的回首望之。
望着牢狱中的邃然深重，阴湿狂风，万里红枫落鼻，他剔开鼻尖上的红枫，一时情绪涌上来，面色竟尤然的显的一道回味淡然之意。
墨颠的这一番举止动作，将那两个狱卒皆看的摸不着头脑，立在原处只是面面相觑了片刻，但终不敢多言一句。
想来是墨颠为了林初七入狱之事，脑子也不好使了，变得这般情绪多端，看不清摸不透了。
二人在心底唏嘘短叹了一番，情之一字，连墨大人皆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