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百里无痕

极夜中的含霜殿,皆是一片虚浮月色,月色如霜沁凉,风吹鼓过,霜叶似刀。

盖过层层帘幕,终是拂了贺琅玥那赤阳如色的双颊,屋中皆是袅袅香气沁入鼻息,唯有贺琅玥哈欠连,眸子迷离神往。

“长公主,您先歇着吧。”则鸢见之有些焦虑,想之贺琅玥已经这般批阅奏章有了一个晚上。

她虽打着哈欠,但仍旧一挥手示意无妨,屋外夜空昏暗,鸟雀声却清幽婉转。

“想来阿珏也是这般不眠不休,可真是苦了他了。”贺琅玥叹息一声,只若想起自己将他推上这高位时,心底便如寸寸银针入内。

她笔锋一顿,将其拾起,只觉心再起涟漪,但终将被晚风所平息。

她垂眸望了一眼桌案上的一叠奏折,也不知今日要几时才可入眠。

“帝王本就是如此。”则鸢见之喃喃而言,眸子中有一行邃然凝重的意蕴。

好一个帝王本就是如此,但若想活着,阿珏也便只能成为帝王。

想着这一摞奏折便入了其眸子,终究将心思落于其处,如今再想其他,也无济于事,还是将眼前之事解决再言其他。

愈至极夜,月色便更为深重,直至霜风伴眸,贺琅玥亦是让则鸢回屋睡去,只留贺琅玥一人在其中阅其奏折。

她坐姿微驼,显然有些受之不住,不时伸手捶背半晌,让人见之犹怜。

上睫险些要与下睫合衣睡去,鼻息亦随光阴推移而粗重,直至阅尽最后一本奏章时,她的双睫便忍不住阖去。

淡淡的月色投射在她的身上,一凝墨发散落了其一桌,绛衣红妆伴着长风如许,分外清凉。

便这一夜辗转至了明,则鸢如同往常般,欲要将贺琅玥唤醒,方走入这屋舍中,却发觉贺琅玥趴在桌案上睡了一夜,青丝散落,双睫轻颤。

她大惊失色。

“长公主。”则鸢慌忙的走到贺琅玥身侧,将其摇落至醒。

贺琅玥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终是醒转,抬眸时,便见则鸢满是懊恼的模样。

“昨夜竟让您在这桌案上睡了一夜,是则鸢疏忽了。”

贺琅玥的眸子随着日头照影而清明,连连打了个哈欠,只觉脊背处纵是疼痛,她伸手朝着脊背处一锤,便立起身来。

“换件衣裳,便要去早朝了。”

她拾起木梳,将青丝梳尽,一层一层,如层层云絮。

又是红妆粉面,绾青丝,着华裳。

皆是无尽的气派,拂袖间,汗水连额,终一定息,行走于宫郑

再至金銮殿最是一派堂皇,晨风伴着她行走是穿林过叶。

如其中,正襟危坐,一派官员排排站开,庄重而威严。

晨风穿堂而至,扶起珠帘阵阵,鼻息敛余间,便闻得其中一人忽行而出。

“近几日,京都又出贵胄失窃一案,闹得满城风雨,不知应如何定夺?”其人拱手作揖,陈情而述。

帘幕中贺琅玥的眸子一顿,贵胄失窃案?

这般案件已是在京都许久未有发生过,且是曾时这般案件皆是百里无痕所窃,也便是那林初七。

现如今林初七皆在大理寺好生待着,如何能行出这般事。

好生稀奇。

“前日大理寺丞江岚家中失窃,昨日微臣家中亦如是,甚至留下了‘百里无痕到此一游’的书记,当真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其陈情之人乃是现今的礼部尚书周林。

言落,便见其微微的一声叹息,瞬息抹泪:“微臣家中本就清贫,如今遭遇如此,如何对得起那一家老。”

贺琅玥仍旧是云雾之中,不见眸子,半晌不发一言。

若是林初七窃了周林家还是有几分可信,但窃那江岚家确实有些滑稽,林初七还未愚笨到这种地步,且是没有行窃的动机。

奈何那周林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涕零,叫一个涕泪横流。

贺琅珏听得极是无奈,甚至与其扶额,好在贺琅珏如今乃是清醒的状态,望了一眼贺琅玥,见之不语,终终要将其打发了。

抓个人还不简单,如今王佑夷那生辰宴坍塌一案尚未查清,而墨颠身上并无担子,且是比王佑夷尚有能力。

于是他便拂袖一略,对着朝臣喝道:“墨颠。”

“臣在。”墨颠闻言从人群中缓步移出,略微拂手一躬。

“如今命你,彻查此案,尚可知?”贺琅珏正襟危坐,凛然而言,斜飞入鬓的眉从积压中散去。

威声入耳,恰然在金銮殿中重重回荡思绪亦是被其拉回,未等她反应便见墨颠头膝一拍,即刻跪下。

“臣遵旨。”

诧异犹然入眸,鼻息亦是顿住,她当即偏头看了眼贺琅珏,又见墨颠起身从视野间应声退去。

只若痴楞了半晌,便生出了这般事端?

她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懊悔自己的出神不语。

但如今木已成舟,她已不能挽回什么,也不可让阿珏落下朝令夕改的名声。

如今,阿珏的命令乃是让墨颠去查这案,纵然这行窃之人并非百里无痕,但只若查到了林初七的身份,便是陷自己于两难的境地。

她千辛万苦为其筹谋皆是功亏一篑了。

她那熏染的容色上生了一层凝雾,到底是何人,这般如此祸水东引。

林初七既已金盆洗手,便不会再行这档子事。

金銮殿中人尽数散去,独留贺琅玥一人仍在帘幕中坐着,眸中皆是如雾色般迷离。

直至则鸢特意从中来寻,才发现了贺琅玥的身影。

她有些蹊跷,亦是有一番诧异,甚至没注意人群皆已是散去。

“长公主?”则鸢拨开垂帘,望了眼贺琅玥的眸,眼见其出神不语,半晌才被其声色所击回。

“嗯?”贺琅玥回神,便见则鸢身后已是空无一人,独留自己在其中出神。

她当即起身,失了神的她险些踩落了裙摆,她以则鸢所搀扶,从金銮殿中缓步而出。

屋外仍旧是晨曦漫漫,清风如许,凉漫的气息从鼻尖拂过,终是让她心底生了一番迷惑。

如今,只有林初七才可为她解惑,是不是她所为一问便知,只若不是她所为,一切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不会如此轻易的便将心血付之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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