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寒

夜深人定,明月当空,月华皎洁的落在空中,寒露沉重,林木斑驳,再无烛火,再无灯明,却是只有她醒着。

一夜难眠,手中那凉素石,攒着焕然生光。

直至极夜,她才仰身而起,转眸看向身侧是宋南归,仍入梦寐,流连未醒。

伸手揽起平日所着的外衫,一裹而上,将凉素石捆于手腕,毅然决然的离去,眼底尽是凌厉。

此夜,静默,毫无声息,唯有寒风飘忽,霜寒露重,星辰低垂。

她看向腕上的凉素石,眼底星华不复,目光扫向远处高屋舍顶,红砖绿瓦之上。

那便是这摄政王府中宋南归的住所,亦是这摄政王府的主殿。不分其苑,仅有一殿。

疾步行至主殿之中,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般雅致错落的屋舍,环顾瞧去,只觉布局大气恢弘,却没有半丝的金碧堂皇,耀眼生辉,相较于普通屋舍多了几分的恢弘,相较于宫中少了几分的耀目。

她随手拾起一盏灯笼,点起烛火,在灯中静静摇曳,一盏微弱且又不明晰的灯火在屋中随着她的步子游移。

一屋,连着一屋,却是一间都没叩锁。

这偌大的主殿,也不上个锁,这不是求着那些个窃贼往里头钻。

目光一扫而过,直至将目光落在了一道诡异的石象上,这般雕琢,反倒是与手中的凉素石有几分的相似,但却又有几分的不同,全然将她的目光吸引了去。

“宋南归,你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瞧了这石象半晌,毫无头绪,也没找到任何能触动的机关,但是显然这块凉素石与这颗石象有所关联。

她站在这徘徊许久,屋外月华如水,洒在她的脊背上,彻骨透心般的森凉,她眼睫上浅浅的覆了一层霜。

屋中的诡谲佛像笑的有几分渗人,她盯了许久,直至门外的高喊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何人擅闯主殿?”一名身着墨黑劲装的男子纵身而来,身形同夜色融为一处,唯有那月光晾在他的身上,才能看清那隐约的身影。

贺琅玥陡然回身,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把长剑抵醉头,距之毫厘,再入一寸她便葬身于此。

她昂首,静静的瞧着眼前的男子,思索半晌,才忆起他的身份。

岑凉,方才在王府之外遇见的男子。

“贺琅玥。”贺琅玥一字一顿道。

夜色之下,剑锋一转,没入剑鞘之中,刀光剑影不复,唯有岑凉那般不屑的轻笑:“王妃,您可真是敢作敢当。”

“事已至此,任凭处置。”贺琅玥已然觉得多无益,不想同岑凉解释些什么,从方才见到岑凉时,他便没给她好脸色。

如今犯在他的手上,只能怪她百密一疏,让他发觉了她的动静。她倒是未承想,这大半夜的除了她还能有人在这府中游走。

正当她思绪之时,岑凉的身后隐约的出现了一道人影,身长似有八尺,着那一身熟悉而又暖和的狐裘大氅,朝着她缓步行来。

男子的容貌被清辉月色下衬的更是丰神俊朗,但却能在他的眼底觉之那一道他尽力压制住的怒意。

此刻,贺琅玥呼吸顿住,心口一阵凉意。看来,是一招请君入瓮。

“果真是你。”宋南归的声色极为冰冷,嗓音低哑沉重,伴随着三两阵的咳嗽声。

是她过于操之过急,为了尽早离去,才中了这宋南归的“请君入瓮”,如今细细思来,破绽百出。奈何,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栽了。

“是我,我贺琅玥认栽。”贺琅玥眼睫处霜寒一覆,哑然失笑。

想来这宋南归早已知晓了她的来意了,而她不过是在宋南归面前的一个跳梁丑罢了,一切都是个笑话。

“想来是那黄毛子想来削您兵权,才遣她来蛊惑您。”岑凉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瞅了贺琅玥一眼,才拱手答之。

宋南归凝眉,反而有些愠怒道:“本王的家事,岂容你来置喙?”

此刻,岑凉的目光中掠过一丝的错愕,但却再不敢言语,只将眸光落在了贺琅玥的身上,眉宇间尽是不悦之心,却又不敢回驳。

唯见二人对视许久,各怀心事,渊北斗,黑云翻墨,漆夜中,静若尘埃,动若惊雷,灯笼内微弱的烛火险些被寒风散去。

“贺琅玥,你果真是之骄女,一切皆以江山社稷着想。”良久,宋南归才道,言语中只有彻骨的森寒,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她眼底一凛,紧紧地咬着唇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捏着腕上挂着的凉素石,嗤笑道:“我并没有摄政王口中的这般大义,我为的只是阿珏一人而已。”

她终究是败了,败在了他的手上。但如今,这些又有什么用,如今不过是瓮中之鳖,笼中之鸟。

言罢,宋南归睨了她一眼,转眼看向那凉素石,轻讽道:“阿珏?”

他虽知贺琅珏乃是她贺琅玥的逆鳞,但却不知她能为他倾覆如此。为了他可以嫁入这摄政王府窃之虎符,他本也不信,现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信了。

她不信任何人,只信贺琅珏一人。他的眉间不知夹杂着多少情绪,或喜或悲,或是有些可笑,可当真是可笑。

忽而,月华照水,玲珑似梦,一切皆为缥缈,眼睫轻颤,凝望着她半晌功夫,才转身离去,背影有一丝寂然,又有一丝的落寞。

世上女子万千,对他如此漠然的女子她还是第一个。

岑凉讶然,瞅了一眼眼前的贺琅玥,却是有几分新奇,又有几分厌恶,这亦是他头一回见到宋南归对一人手下留情,却是眼前这个冷血无情的女子。

他也不知这宋南归为何会对她这般上心,日子久了,真是什么怪事都能遇着。

岑凉一边摇头,一边随着宋南归远去,只留她站在原地。

任凭夜风将她那赤红血色的衣袂吹得袍袖飞扬,如瀑的青丝扬在空中,眼底有一丝的不可言喻,似心口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

从此刻起,她不必再同宋南归周旋。

真好。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