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后山见

蜀山之上,嫩绿的树芽在日光的烘晒下变得更绿了。云雾每日都会如期而至,却每日都变幻各种姿态,山风依旧那样清爽,抚得沁人心脾。

“无尘掌门?”流苏首先见到了那一抹白。凌冽立刻回头,敲对上那一双无所欲的眼眸,心中是喜亦是失落,究竟他是将自己当成了一般人。

“无尘掌门。”对于这个称号,凌冽总要费好大力气去面对。

“凌冽施主。”无尘报以礼仪的回应,二人生疏至极的交流看得年琉银和流苏一阵发懵和尴尬。

只有凌冽和无尘心中知晓,一切不再是最初认识般身份单纯,从自己成为掌门那一刻起,注定自己与凌冽不能如初般谈笑风生,自己的身后是蜀山,肩负着蜀山的兴亡,自己正确的做法是将凌冽拒之门外,无尘认为,这是对双方最好的结束。

凌冽感受到来自无尘的冷淡与距离,来自杀手的骄傲,自己又如何去请求无尘敞开心扉。又或许,无尘由始至终,只是将自己列为众生之人,在他的心中没有特殊,只有众生,天下人,自己从未在他心中荡起过涟漪,这又是来自杀手的自卑。但如果是来自世俗与门户的偏见,凌冽希望可以拼上一次,或许,便是胜利。这属于杀手的挑战。然而,无尘那冷淡生疏的眼眸早已告诉了自己答案,世人,众生平等!

山风呼啸而过,吹响一山的树木,“哗哗”地传唱着,无尘先移开了视线,打破了此刻的尴尬与寂静。

“贫道前来教授琉银施主心法的。”

“有请里屋。”年琉银在前方引路,流苏与凌冽便留在了院内。

流苏递过来一杯热茶,

“如何?”

凌冽摇摇头,报以浅笑。半晌,流苏又开口道,

“你心里如何想的。”凌冽被问得一头雾水。

“你和无尘掌门啊。”

“不可能。”凌冽果断地回答,恰巧,话音一丝一缕地飘进了内屋,无尘顿了下手上的动作,继而又恢复了平静,静下心来正式心法的传授。

“无尘掌门并非如你看到的一般冷淡。”流苏帮无尘解说。

“那就是故意为之,使二人之间拉远距离。”凌冽一言一语逼得流苏暗暗吐血,这山中的柔和怎么就改不了凌冽如针一般的性子。

“何不放低身段摊开来谈谈?”流苏略带气急道,奈何对方如一块顽石,油盐不进。流苏最终放弃,端着热茶,品着眼前的云卷云舒。

直至太阳西斜,无尘与年琉银终于走出了石屋,二人脸上皆是疲色。流苏忙去扶住年琉银。

“琉银施主,接下来几日按照方才般去练习,几日后,再学下一层。”

“好的,无尘掌门。”

道完,无尘匆匆离开,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凌冽一眼。凌冽坐在石桌旁,看着那变得越来越浅淡的身影,心中风起云涌。流苏无奈叹气,牵着年琉银到屋内歇息。

凌冽一直坐在石桌旁,看着那漫天的云霞,如何地绚烂绽放,接着又如何地消亡,再接着,夜幕降临,漫天繁星。

“凌冽,进来吃饭罢。”年琉银立在门前喊,半晌等来凌冽一句“出去一趟”,便没了凌冽的身影。

“琉银,可好了?”流苏在屋内喊。

“流苏,凌冽到底怎么了,整整坐了大半天,抛下一句‘出去一趟’就人影都没了。”年琉银走入屋内皱眉问道。流苏摆摆手,

“随她去罢,是要解决一下了。”

“与无尘掌门么?”

“人小鬼大,吃你饭。”流苏点了下年琉银的额头,继而宠溺地挑起一只野鸡腿往年琉银碗里送。烛光下,二人默默地吃着,心中都是凌冽。

凌冽一路狂奔,直至看到蜀山里那亮着烛光的书房,视线穿过开着的窗口,便看到那张寡淡如水的脸,凌冽心跳极快,手中的箭镖越握越紧,忽然听到一声嘶叫划破夜空,箭镖准确无误稳稳的扎在无尘面前的书桌上。

“谁!”无尘快速起身,警戒全开,却早已看不到那黑夜里离去的身影。摊开纸条,干脆利落的字迹。

“后山等。”落款:凌冽。无尘看着,心跳加速,坐回桌前,望着一张纸条,出了神。

“掌门。”屋外传来了声音,无尘匆忙将纸条攥紧于手心,

“何事?”

“回掌门,一名弟兄在锁妖塔处,被一妖物所伤,现昏迷不醒。”道着,无尘已立于眼前。

“走!”二人快步离去。

后山,凌冽静静地立着,看那满天的繁星,想象着无尘前来时的情景,月夜下,那一身白衣应很是好看罢,如同山水墨画里的那一抹白,多么恰到好处、惹人注目。凌冽想着,脸上是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意。

夜逐渐深了,湿湿的寒意袭来,不仅湿了凌冽的衣摆,也开始慢慢凉了凌冽的热情。再等一下罢,或许在来的路上。

天上的繁星越来越亮,林中的蟋蟀叫得越来越欢,却越来越显得凌冽的孤独。

再等下罢

天上的繁星早已隐去,唱了一宿的蟋蟀也累了,沉沉睡去。望着东方处的鱼肚白,真像无尘的那抹白。凌冽低头望着那被雾水沾湿的鞋面,粘着枯草的衣摆,心里轻笑狼狈的自己。然而,此时除了自嘲,还剩什么?

离去罢,这后山林中再也不会有黑衣红色滚边的一个叫凌冽的女子出现。

痛,剧烈地痛楚令南荣元羽一下清醒了过来。

睁眼,是满地的石子,下半身泡在水里,凉得有些发麻。山风吹来,涌起水面的涟漪荡漾开去,再一寸寸浸湿身上的衣衫。南荣元羽企图爬离这水潭,然而,力气拉扯着背部,刺骨的疼痛,冲至头顶,逼迫南荣元羽停下所有的动作,不用猜,定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南荣元羽强忍着剧痛,一点点地挪动,就像一只大蜗

牛,每一步都是缓慢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离了那凉凉的水潭,趴在凹凸不平的石滩上,不断地喘着粗气,疼得手也在发颤,再也不敢挪动分毫。

“沙,沙”,有走在石子上发出的摩擦声,南荣元羽细细听着,是人,该不会是礼蔺派人前来了罢。南荣元羽忍着剧痛想要爬起来逃跑,作为南荣的后人,绝不能窝囊地死去。

“莫动,莫再伤了背。”是温和的声音。南荣元羽躺着,视线尽力地往上瞟,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皱纹却温和微笑的脸,但南荣元羽依旧警惕。

“莫怕,我一老婆子哪有什么心思害你,前方便是我住的地方,去那里给你治治这背伤。”

“谢过婆婆。”南荣元羽气若游丝,老婆婆的慈祥温和令人难以拒绝。

每一步都会引起痛楚,不远的一段距离却花费了几盏茶的时间,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带着咸味的汗津渗入密密麻麻的伤痕,就像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这真是一种酷刑。

“坚持住,快到了。”老婆婆感到南荣元羽因痛楚带来的颤抖,安慰着南荣元羽的心神。南荣元羽咬着牙,紧闭着唇,微点头。

终于到了,所谓的居所只是一个空旷的山洞,但山洞内整洁无比,没有潮湿的蒸汽,没有杂乱的泥草,散发着温暖的热量。老婆婆将南荣元羽轻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块上,又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木柴,火焰一下子变得更大了。接着,便开始倒腾各种草药,南荣元羽细细看着,知道那将是敷在自己伤口上的草药。

火堆上是一个破旧的罐子,罐子里的水欢快地沸腾着。老婆婆舀出了一些水,再往里添上几勺冷水,用手试了下水的温度,来到了元羽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掀开后背的衣衫,触目惊心的伤痕裸露在面前,老婆婆不禁皱了眉头,发着轻轻的叹息,

“孩子,忍着点。”南荣元羽轻“嗯”,感觉到温热的布条在背上轻抚而过,留下温热带来的舒畅。南荣元羽视线有些模糊了,想起以前自己不小心摔破了膝盖,母亲也是这般轻柔地擦洗伤口,用温热的手绢抚去伤口的疼痛。南荣元羽还沉浸在温热到来的舒畅中,背上又换上了草药带来的清凉,还有那隐隐约约的痛感,不一会,伤口便全部敷上了草药,南荣元羽不禁感叹老婆婆的速度。

南荣元羽累极了,后背伤口清理后的舒爽以及那堆热火带来的暖烘烘令南荣元羽再也止不住疲累,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老婆婆看着平石上睡去的南荣元羽,脸上依旧是慈爱的笑容,眼里又氤氲起一层雾水。接着,又往火里扔入几块干柴,生怕冷了南荣元羽。

梦里,南荣元羽梦到了南荣府,自己在前面跑,母亲在后面追,担心又宠溺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生怕自己摔了跟头,伤了身体。南荣元羽拼命地跑着,一不小心撞入了刚下朝堂回来的父亲,被父亲一把捞起,抛向空中,又稳稳地落入那宽厚结实的胸怀中,感受着高度与速度带来的刺激,府里荡着家人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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