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双姝争艳
才过了晚膳的时辰,外头的小太监喜滋滋地进来报皇上要来了。
“皇上如今可再不冷着娘娘了,这可是头回来咱们这儿呢。”绿衫子乐得合不拢嘴。一旁的绾妍听了,正要摘了长长的护甲揪一把绿衫子的脸,听到外头的动静,也起身迎出去,边走边瞪了绿衫子一眼,小声地笑:“等皇上走了,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皇上驾到!”珠帘被掀起,楚岐绕过那扇黄花梨屏风踱步进来。想到上次之欢,绾妍面上一红,心便与那帘上嗒嗒作响的珠子一起乱了。
“绾妍给您请安”她迎上去给他奉茶,模样娇俏可人,“苏州的碧螺春,您尝尝吧。”
这是她最爱的茶,此次为着招待他,她还在带入宫的一小罐极品茶叶中用小镊子挑出最幼嫩的来,烹茶的水是从梅花上扫下来的雪水,若论“清、活、轻、甘、洌”,都是一等一的好。
“唔……以后记得朕只喝六安瓜片。”楚岐扫了一眼那茶,自顾自的在案边坐下来,环顾着周遭的陈设,“这翊坤宫……你可还满意?”
她端着那盏茶尴尬的立在那儿不知道他爱喝什么茶,确实是她的疏忽。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心里有些失落,惋惜道:“皇上赐的自然是好的。”
他看了她一眼,唤她过去坐。绾妍这才讪讪的放下了茶,凑过去乖巧的坐着,他拉过她的手让她坐近了些,一面端详着她指尖的蔻丹,一面低声道,“你父亲将你交给朕,朕自然会好好待你。”
“多谢皇上。”
他亲昵地捏了捏绾妍的耳朵,“入宫也有一段时日,可会想家?”,语毕想起她的家世,眉眼间不动声色地带上几分疏离。
“倒是很想的,不过父亲总是忙着各处的事儿,臣妾在家难得见几次,所以素日里与母亲更亲厚些,不过母亲与臣妾可以在太后宫里相见。”她全然未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眉飞色舞地念叨起来。
“对了对了,母亲在家里常常教导臣妾要好好与您相处,也让臣妾转告您,皇上天资聪颖,一定会振兴楚国的。”她眨了眨眼睛,想起了母亲对她的叮嘱,老老实实按母亲教她的话说。
“你很喜欢你母亲,是么?”他听完她的话,眼里是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旋即在绾妍没有留意到的时候,暗中给了冯安一个眼色。
冯安心领神会,也恰到好处地提醒道:“圣上,大臣们还在勤政殿等您。”
“你身上还没大好,先保养着身子,朕过几日来看你。”
“恭送皇上”绾妍礼数周全地送他出去。想到那夜的缱绻温柔,她心中泛起一阵甜蜜。
入夜时分,承乾宫内,浓梅香的细烟徐徐缭散着。这儿的陈设之豪华仅次于坤宁、翊坤二宫,楚岐为了弥补她只能住第三品的宫殿,别人宫殿除了主位总要挤上几个低位嫔妃,这承乾宫就允她一个人住,如此恩宠当真是羡煞旁人。
许湄将面前的坐胎药一饮而尽,末了将碗重重的摔在桌上,发髻上的钗环泠泠作响。再看那碗靛青色冰瓷碗上又多了几根可怖的长裂纹。
有婢女进来通报,皇上来了。
“给皇上请安。”她不似别的嫔妃有不快就恃宠生娇,见着他就娇声抱怨,她故作敷衍地行了个礼,这个轻巧的动作仿佛在对所有人说:我许湄一向是恪守宫规的乖女子,今日不想行礼,可见我心情多么差。
美人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细心如他,又是好几年都伴在身旁的,怎么会不知晓?
许湄被他扶起,仍是按着规矩给他奉上六安瓜片,楚岐看着她难得怄成这样,心里一疼,遣了众人下去,才放了架子揽过她,温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这坐胎药喝了总不见效......”许湄两弯秀眉微蹙,只闷闷地叹气,“湄儿盼着给您生个孩子。”
楚岐以为是什么大事,听了这话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心急伤身,反而求之不得。你若有空就多去宝华殿祈福,就不要往翊坤宫跑了吧?”
他竟然知道自己去过翊坤宫了,是底下人告诉他的,还是被那郑绾妍抢先一步,已经在皇帝面前告了自己一状?
自己在皇帝眼里一向是懂得避嫌,不置喙前朝之事的,若是被那个女子透露了风,只怕是不好。许湄暗自后悔,方才不该在翊坤宫为了讥讽昭妃,而提起郑家之事。
许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再看她一双杏仁大眼,尽是娇憨之情。她赌气地捶了他一拳,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臣妾才不要去翊坤宫了呢,那郑妹妹好大的架子。臣妾与她同为妃位还比她早入宫几年,倒还要看她脸色。”
“郑家的人……跋扈些也无妨。”楚岐摆弄着许湄的头发,云淡风轻地闻了闻她发间的茉莉香味,仿佛在说一件有趣的事儿。
“皇上,臣妾不怕她,只是怕您的心不在湄儿这里了。”许湄冷静地盘算着,只觉得越发看不懂眼前温柔闲散的帝王,她闭上双眼,想将心里的杂念抛出去,嘴上说着强迫自己心安的话,“只要有皇上在,我什么都不怕。”
“朕知道你懂事”楚岐促狭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朕的心里一直都有淑妃你。”
许湄满意一笑,便倚在他怀里。她的左手顺着滑缎摸上来,握住自己脖颈上挂着的狮子样式的白玉佩,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将它暖起来。
在楚岐看不见的地方,许湄的表情冰冷得像一座雕塑。她盯着插在宝瓶中的一株梅花,目光逐渐幽深,最后只余一片无悲无喜的虚无。
近日朝里又有一些事,楚岐没怎么翻牌子,后宫中人心里打着各自的算盘。
冬夜的风很冷,可是殿内温暖如春,绾妍拥着一本菜谱,流着哈喇子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眼见一个女子坐在凤位上,头上的宝冠坠着大颗大颗的东珠。座下的妃子们对这那女子叩拜唱礼,她们侍立在下头,尽管是风姿绰约、尽态极妍,却依然只能远远看着那女子。
绾妍立在众人之中,轻叹:“只拥有美丽皮囊的女人,永远到不了那个位置。”
突然眼前越来越亮,像是破晓时的初阳那样耀眼,待到那光华散尽,满殿的女子们突然消失不见了。蒙蒙雾霭之间,只有她和座上的女子遥遥相对。
绾妍慌了,不住地大声呼喊着,她竭尽全力的呼救,如一滴水消失在水中一般,被浓浓的雾气吞没。
她没了法子,想去问问那女子,正这么想着,一阵风从脚底升起,自己已是落到那女子面前。绾妍想将那座上女子的容颜看清楚,却如雾里看花似的看不清。
那女子抬起模糊的脸,在绾妍的一呼一吸之间,那女子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她竟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绾妍吓出了一身冷汗,悚然的寒意浸透骨髓。
四目相对之时,那女子目光空洞,面无表情,旋即皱纹飞速地爬过她白皙的面庞,像结上一层网,满头乌发似笼上一层白霜。绾妍喉咙里的尖叫仿佛被自己吞下去,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怪异的景象。
恍然间,那女子冲她嫣然一笑,一滴眼泪从长睫毛中缓缓地滑落下来,拖着水迹,翻过脸颊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在腮边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