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柳二哥
柳剑染被他噎住了,气得脸色发青。
寄人篱下,这四字,一直是他的心病。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若离了史府,一人谋生,以他豪爽性情,只怕快速就将银钱花完,还得倚仗溪墨。
秋纹看出柳爷的尴尬,轻声道:“奴婢谢柳爷帮与。”
柳剑染苦涩一笑:“我没帮你什么,我自己还需人帮与呢。”
秋纹只得低头不语。
柳剑染沉默片刻,却又恢复了好性情。“方才,我说你是我结拜的妹子,此话可不为假。我这人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史昱泉已经走了,你我二人不妨找个清静地方,以天地为证,就此结拜如何?”
柳剑染一脸的认真。
他本是不羁之人。心里既想保护秋纹,唯有和她兄妹相称,那昱泉才会收敛一点颜色。
秋纹连连摇头。
“使不得使不得。秋纹身份低贱,怎堪为柳爷您的妹子,折煞奴婢了!”
柳剑染不悦道:“何必扭捏?不如爽快应承了事。我这人不看门第,只论人品。甄妈妈是这府里办事儿的,我不也跪下与她磕头认她当了干娘?”
柳剑染这话只说了一半。
究竟甄氏当过柳剑染的奶娘,与柳家渊源极深。如今柳家败落,柳剑染孑然一身。寄居史府,偶遇甄氏,也自有一番人世感慨。二人感伤之下,遂结为母子,也是人情之中。
秋纹到底不同。
一则,她与柳剑染认识不长,交情浅淡,乍然结拜,难免惹人心疑。二则,如此公然认下干兄妹,倒叫别人猜测秋纹的觊觎之心,与她不利。
柳剑染不管。他径直握住秋纹的手腕,就着地上的老竹根跪了下去。秋纹拗不过,无奈下跪。
“苍天在上,黄土为凭。今日我柳剑染遂和卫秋纹结拜为异性兄妹,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剑染嘴里絮絮叨叨,秋纹在旁一言不发。
她有过一个哥哥。但离开卫家后,卫春方就不是了。
柳剑染慷慨大义。秋纹心中,却也想过,若得一个像柳爷那样的人作哥哥,便也是一生造化了。
她的内心既矛盾又感动。
柳爷如此真诚她,她又何须在乎旁人怎么想?
秋纹便也一同磕头。
柳剑染当真善解人意:“这府里管不到我。我与你结拜,旁人干涉不得。以后有人欺负你了,只管说出我的名字,还是管些用场的。”
柳剑染有事要走。
秋纹便道:“那么,谢谢柳哥哥了。”
柳剑染却又纠正:“哥哥便就哥哥,何必加个柳字,显得既累赘又生分?就这样了,以后见了我,可叫一声二哥,因我在家时,排行第二。”
柳剑染有过一个大哥的。家里遭难之时,偏又病了。不出十余岁,就病死了。
“好,柳二哥。”
秋纹坚持加个柳字。一个柳字,便带了十分的尊敬,且不显生分。旁人听了,也是正正当当。
“罢了。就按你的吧。柳二哥,不错不错。”柳剑染还很得意,“我不妨你干活了。我这就去找溪墨,告诉他,我刚认下一个好妹子,哈哈……”
秋纹立在那处,看着剑染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大爷知道了,会是怎样心情?高兴、不悦,还是若无其事?
因为在乎大爷的感受,秋纹的心里十分激荡。
今日,却是史府的团聚之日。
老爷史渊回府,头等大事。
老太太很高兴。想了想,没忘记知会蟠龙寺修课的玉夫人。纳罕的是,今次玉夫人竟是回府了。
众人一团喜气洋洋。
唯有孙姨娘却是面带愤怨。
为甚?只因她是小妾,不是史渊的正室。玉夫人虽和史渊不睦,但到底是正妻。史渊升爵,玉夫人也跟着抬了三品诰命。
她算个什么呀?什么都不是!这还帮着老太太理家,每日里忙个陀螺似的,值不值?孙姨娘躲在房内足足哭了两盏茶的工夫。
老太太是个人精儿。
看着皇帝赏赐的东西,特地叫人给孙姨娘送去一个黄澄澄的金锁。史府富裕,这金呀银的,并不稀奇。可这把金锁,开阖之处,能启音乐,也是一个玩物,这就妙了。
孙姨娘受了老太太的东西,觉得有点儿脸面。
可一想到待会玉夫人就要回府。身为姨娘的她,还得拜见倒茶,一旁伺候,孙姨娘就觉一万个锤子在捣她的心窝啊。
她对着儿子:“为娘的痛,儿子你可知道?所以,你定要争气呀!”
孙姨娘又拿什么吏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做教材,说他也是一个庶出子,可打小儿好读书,一口气从秀才读到进士,当了官,更给亲娘挣了一顶诰命的帽子。从此那侍郎的小妾和他正妻,差不多就是平起平坐了!
这些话,偏偏昱泉不爱听。
他烦躁了,捂着耳朵:“娘,咱家和人家一样么?你儿子是老太太手心里的宝。老爷也甚喜欢我。上回,老爷分明对我说过,说中庸就是才干,世上最难得的,便是中庸之道。老爷说过强过大哥。大哥鬼鬼祟祟,虽也读书,但又不好科举。老爷说,等找到机会了,帮我寻一个官儿。”
“我的儿,真的么?”
孙姨娘不抱怨了,面色带了三分喜色。
“当然是真。老爷岂有坑自家儿子的?”
昱泉拉着娘,要她赶紧装扮装扮,一同去老太太的轩瑞堂。家下人都在。几个妹妹都去了。
昱泉又加一句:“文姨娘也去了。”
孙姨娘眼儿一瞥:“我纵低微,但她还在我之下。前儿老爷寄东西回家,自然是有我的。可不曾想,老爷也没忘了她,还给她一副上好的珍珠钗。”
一家子果然其乐融融。
老太太坐在紫檀椅上,满脸皱纹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史渊喜气洋洋,对着老太太,只念叨今圣的好处。
孙姨娘更是着意在旁奉承:“老爷,昨儿我找人算了卦,你这往后呀,只怕就要高升了,从三品做到一品,直当到宰相呢!”
那文姨娘只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老太太便对她道:“你也是个可怜见的。每回人多,你就像个人皮影儿。过来,给你老爷斟茶!”
老太太会权衡术。文姨娘太不显眼儿了,好歹她不能活成个哑巴。
文姨娘不敢违拗,即刻斟茶。
史渊坐下接过了,他打量了文姨娘一眼:“你瘦了些。我寄你的银两,可曾买些补品?”
“老爷,补品买过的。妾身自打娘胎里就瘦弱,那些补品与我吃也是浪费了。剩下的银子,都存起来了。”
史渊沉吟一下,便道:“何须省简?你也过来十年了,何须还想以前小门效地盘算过日子?”
这话,含了责备,又藏了勉励。
孙姨娘起先得意,可想想老爷待活死人一样的文氏,竟也不薄,还偷偷寄她银子。当下,孙姨娘的醋坛子就打翻了。
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又不能发作,今天又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少不得忍一忍,待众人散去后,好好为难文姨娘一番。
老太太跟前还有三个孙女儿。
她们都是史渊已逝的大姨娘所出。老太太一样的疼爱。孙姨娘是妾室,仗着老太太的宠爱,管理整个史府,但这几个姑娘,却是轮不着她管。面儿上,孙姨娘少不得待她们尊尊敬敬客客气气的。
文姨娘斟完茶,又给老太太将茶碗续上。
老太太看了左右,皱眉说道:“溪墨这孩子,老子回府了,他亲娘也在回来的路上,他倒故意地躲起来了?”
老太太便叫绮兰去遣。
绮兰低着头,绞着手帕,心里万分矛盾。
这时就听外头有人过来报:“老夫人,老爷,夫人回来了!”